晋阳。
乾坤殿中气氛凝重,安静地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青竹和青木还有紫灵站在燕南玘的床前,面露悲伤。
许久,燕南玘幽幽醒来。紫灵赶忙上前,跪在地上,低声道:“禀阁主,逍遥公子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闻言,青竹转头诧异地看向紫灵。紫灵面色不改,问道:“阁主还有什么吩咐?”燕南玘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双眸微阖,嘴角勾起,笑的温柔洒脱:“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紫灵鼻子发酸,一瞬间眸中有泪光泛起,她之所以要骗燕南玘梁凰没事,就是想让他安心。她明白,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在燕南玘心中都不及一个梁凰重要,而她也知道,一旦燕南玘知道梁凰平安无事,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就消失了,他也就真的可以放心离开了。
燕南玘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他名义上是先燕皇的遗腹子,实际上却是燕皇同自己父皇的妃子**之后所生的孩子。他的出生让燕国皇室蒙羞,所幸史官仁慈,曲笔记下燕南玘是燕皇最小的弟弟,没有让这个孩子遭受更多谩骂羞辱。
燕南玘柔柔地笑着,脑海里浮现出那年他与梁凰初见时的光景。那时,他身重剧毒,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了魏云烈,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因为自己中的毒,遇上了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梁凰。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女子,她实在太过英气,洒脱旷达不输男子,更有着寻常男子没有的心智和毅力,他那时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身着一件白色锦袍的梁凰,她脸上不施粉黛,用男子的发带束发,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是男子。他也是看到她没有喉结才知道原来逍遥谷谷主新收的弟子竟然是一个女孩子。
他们三个一起游历各州,见他们从前未曾见过的人,经历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事,一起鲜衣怒马快意江湖,那一年的时光,是他人生中最快乐也是他往后十年间一直在怀念的时光。
后来,他再次被人下毒,是魏国有名的毒药。逍遥谷的细作疑似出自魏国,魏云珏中了梁国奇毒入骨香而死。这些事情来得太过于突然,让他们猝不及防,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开始分崩离析。梁凰回逍遥谷处理内奸之事,魏云烈成为魏国摄政王变得冷心冷情几乎六亲不认,而他,只能窝在江州的封地,做一个表面上的闲散王爷,暗地里的玉面阁主。
只是不论如何,他对梁凰的感情从他发现自己喜欢梁凰的那一日开始就从未改变过。他也从来不曾想过,向来薄情寡亲的自己居然可以是如此长情的一个人。
这三十年来的事如同前世梦魇,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终于,画面定格在他们在南岭游玩那一日,梁凰摘下一朵花,笑着要送给他的那一刻。那一瞬间梁凰的面容是他记忆中梁凰笑的最美最干净最与世无争的一刻。
门外,兰夙和白涯相对无言。半晌,殿内传来几声抽泣,接着是膝盖跪地的声音,然后是三个人悲伤的哭喊:“阁主!走好!”
白涯倏然全身放松下来,眼中有热泪滚滚而下,:“他终于,解脱了。”于白涯而言,他是这十年里亲眼见证燕南玘同阎王作斗争的人,他明白,这个刚刚死去的男人这一生活得有多辛苦。他甚至数月前就曾断言燕南玘活不过三个月,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病入膏肓的男子为了心中所爱,硬是多撑了三个月不止。他从未爱过人,竟没想到爱之一字竟如此强大。
兰夙朝着殿中燕南玘的床榻深深鞠了一躬,低声默念了一声“走好。”然后右手高举,又迅速挥下,立刻就有士兵出现包围了乾坤殿。
魏云烈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晋阳,这个北燕历史上最繁华的都城。城门上,魏云烈俯视着脚下的土地,俯视着城中的百姓,心中有悲无喜。为了这场争夺,他们都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而他们所失去的,远远比他如今得到的要多得多。
是夜,定风楼七楼。宇文殇,镜玄北,萧三娘,兰夙,阿远都在。兰夙负手而立,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镜玄北也是倚在桌子上,动也不动。许久,三娘开口打破了平静:“公子到底如何,怎么没有消息了?”
阿远道:“今日,魅七会来。”
阿远心中也很着急,因为他一直在晋阳城里,消息都是有人定时传来的,这次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只知道魅七今日会来,他真的有些慌了。
过不多时,魅七踩着三更的锣鼓声悄然而至。他径直走向兰夙,然后突然跪地:“公子有令,逍遥谷谷主之位由青堂堂主兰夙继承,阿远和萧三娘为长老,镜玄北代替欢公子接手生死堂,宇文殇接任青堂堂主之职。”
“拜见谷主。”魅七冲着兰夙三拜之后起身,语气里充满落寞,“至于公子,产下一子以后便没了消息。”
镜玄北想到什么,问道:“魅五呢?”魅七道:“联系不上。”
宇文殇冷静地分析道:“魅五应该是同公子一起离开了,只要她们一日没有消息,那公子就一定还安然无恙。”
兰夙睁开眼,轻声叹道:“燕南玘死之前,他的手下还骗他母子平安。罢了,都是错。”三娘怅然,“他一生悲苦,不仅出身为人所耻,被人下毒暗害英年早逝,还爱而不得,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所爱的人平安,让他安心地离开,也好,总比不能瞑目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