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陆府。鹭鸢站在花丛里,看着躺在院中软榻上浅眠的无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即便无情如今就在他身边,他也并不开心,因为他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委身于他,而并不是爱他。
他捂着有些发痛的心口,四肢有些不听使唤。他想抬手扶住旁边的树枝,却忽然失去力气,险些栽倒在地。
鹭鸢走近了些,沉重的脚步却惊醒了无情。无情揉揉惺忪的睡眼,叹了声,问道:“我自认为从不曾为你做过什么,你究竟因为什么对我存了这般心思?”
“其实你才是最适合接任绝情宫宫主的人,你看似无情,其实你对天下人都存了一份大爱,从前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那样,默默地帮助你想帮助的人。只是无情,究竟为何,你从不曾关照过我?!”
无情微怒,“难道你因为不甘心就可以无视天下人的性命么?你到底知不知道,用蛊术帮助燕傲绝,会死多少人?!”
鹭鸢苦笑,拼命压着自己喉咙深处的腥甜。“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就像我爱你,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我忽然就发现了我爱你,我能怎么办呢?为了见你一面,我不惜背弃绝情宫的天下大义,不惜与天下人为敌,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无情,即便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会让你厌恶,我却还是做了,虽然你永远都不会爱我。”
无情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鹭鸢又是一笑,眉眼中的孤寂让人心惊,“别不开心了,你该庆幸你要解脱了,但愿你来生别再遇见我。”
话音未落,鹭鸢的口中已开始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笑,表情却更像哭,无情看的有些不忍,鹭鸢伸出右手,却又无力垂下。无情想去扶他,却没有伸出手。
终于,鹭鸢缓缓倒在地上,右手不断抬起,又不断垂下。无情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握住鹭鸢不断想抬起来的右手,问道:“我该如何才能救你?”
鹭鸢被自己的血呛了一下,他猛咳了几声,然后摇摇头,气息奄奄地问道:“我想去流苍山可以么?”
无情一怔,握着鹭鸢右手的双手紧了紧,犹豫片刻说了声“好”,然后一把打横抱起鹭鸢,运起轻功往南方而去。
数日后,流苍山顶的木屋前。无情跪在一座新立的坟前,默默地烧着纸钱。他几乎翻遍了他收藏的所有医书,却没有找到能救鹭鸢的法子,只能看着鹭鸢痛苦地死去。
其实他是有些纠结的。他既痛恨自己无法救鹭鸢,又有些厌恶自己似乎真的对鹭鸢动了情。只是不管他对鹭鸢是什么感觉,爱或是恨,都该结束了,鹭鸢已死,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安魂曲的箫声。无情转头看去,见是兰夙,又转回头,继续给鹭鸢烧纸。
兰夙吹着长箫缓缓走近,一曲奏罢,兰夙已经站在了无情身后。他收起长箫,对着鹭鸢的坟墓鞠了一躬,道:“你早就喜欢上他了吧,不然,你不会甘心委身于他,不会不忍杀他,更不会亲手为他立坟。”
无情讥笑,“我爱他?不可能!”
“可不可能都随你吧。”兰夙并不反驳他,“公子托我告诉你,谢谢你相助。另外,燕南玘托我告诉你,有些秘密,永远都只能是秘密。”
无情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兰夙说的是什么。他点头道:“不该我说的,我不会说。你们如果还有事找我,就直接飞鸽传书给我,我会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兰夙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长箫递给无情,无情开始有些不解,却在看见箫上刻着的“鹭鸢”两个字之后愣住。兰夙在他接过箫之后就转身离开,徒留无情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南魏北部边境,淮城。梁凰已恢复女装,此时的她小腹微凸,俨然是一个美貌少妇的样子。项宁欢扶着她走在城中最繁华的路上,路人艳羡的目光却不能让他高兴起来半分。
二人来到一家客栈,项宁欢要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梁凰想提醒他这些东西他们两个根本就吃不了,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默默低下头。
梁凰如今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但是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些鸡蛋鱼肉,她可以饿,但是她不能不管肚子里的孩子。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一伙人走进客栈,为首的是江蓠。梁凰低下头,不想让江蓠看见她如今的样子,却听见江蓠温和绵润的嗓音:“逍遥公子?”
梁凰抬头,心中庆幸自己的小腹被桌子挡住。项宁欢迅速坐到梁凰身侧,想遮掩些什么。江蓠却道:“项公子?”
项宁欢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笑着道:“见过西川王。”他瞬间镇定下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逍遥公子的胞妹,逍遥靖婉。”
梁凰点头道:“见过西川王。”
项宁欢撒谎道:“边境风大,拙荆已怀胎三月,不宜受凉。宁欢先行告退,若有怠慢,还请王爷恕罪。”江蓠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淡道:“无妨,公子爱妻心切,可以理解。”
“那宁欢先走了。”项宁欢扶起梁凰,掐了一下梁凰的腰提醒回神,然后两人离开这家客栈。身后,子轩无声地一叹,摇了摇头,然后跟着残刀白泽一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