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透着微微凉意,拂过浩瀚的江面,泛起涟漪圈圈。斜阳无意,缓缓的挪到水平面上,冷眼看着这一江被染得血红的江水,却是丝毫不舍得给予一丝丝的温度,看得人心中愁意四起。
一叶扁舟,在江心,哦!或许也不是江心,总之在小舟上是看不到两岸的。这小舟摇摇摆摆,看不到有浆的划动,无人驾驶,却是实实在在地逆流向西而去,好不奇怪。看舟上,一袭明红色的宽袖长袍在风的鼓动下烈烈作响,长袍质地华贵,金丝银线细细描出了一只金颈银身的烈鹰,不见它展翅高飞的模样,只是那么高扬着金色的脑袋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就让人心生一种畏惧。明明只是针线下的一幅织品,那鹰眼处却似是有生命般,竟格外地炯炯有神!生生的让人由心生出冷意,真让人恍惚这是一只真鹰。
“公,你都站着看了一个时辰了!那么远了,你是看不到姑娘了,你还是过来坐一会儿吧!”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打破了这江面上寂寥,看舟上,一个九岁的小少年,坐在舟中,一边不停地揉着酸痛的腿脚,一边颇有喊破喉咙的架势对着舟尾那穿着一袭明红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的公说道。“不累。”公低低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故意说给公听,“公也真是的,明明喜欢姑娘,干嘛偏偏把姑娘气走……”公听了,眼眸微微一暗,周身气息沉了几分,笼上几分暗愁,连那鹰都像有灵性般的暗淡了几分,对于少年的话,公最终也只作没听到。
“公!你干嘛要把姑娘气走啊?你明明那么喜欢她!”少年不知是故意还是没察觉公的变化,感觉腿脚不那么痛了,又站起来走到公的身后,冲他问道,“还有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啊?”公终于收回那远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视在周边的江面上,近乎喃喃:“不是气,是无缘。”耳尖的少年听到了,他把头歪向一边,眉头紧紧的扭在一起,眼里疑惑深深,“缘?”似乎知道少年的动作,公转过身,手背轻轻的拂去少年的眉头处的褶皱,声音带着一分严厉,三分宠溺,六分教导:“你是男儿,不要随便皱眉!”“嗯!”少年乖巧的舒展的眉头,可是眼里的疑惑依旧不减。
“有缘人,天涯海角也能走到一起,无缘人,走到一起也在天涯海角。”公移开眼光,看向那西边的残阳,已经没入一半了。
“那公和姑娘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你说呢?”
“呃……怎么说呢?公和我在北洲一路来到这中洲,虽然不至于是天涯海角,但好歹也是纵向贯穿了灵大陆,好容易遇到了姑娘,这不是有缘吗?可是现在公又亲手把姑娘推开,我觉得你这不是无缘,是斩缘!”
看着少年一脸严肃的分析着,公有些哑然,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而最终是一声叹息:“你还小,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说也罢。”少年立刻涨红了脸,说“公!我不小了!我都九岁了!”
“哦?不小了?那你倒说说,九岁的你要干什么?”
“我……我要跟着公!”
“跟我?”
“嗯!跟公云游天下!”
公轻轻扶了一下额头,“我不是去云游。”
“那,那我,不管!反正公去哪,我就去哪!”
“如果我不让你跟我去呢?”
“那我就去找你!”
“找不到呢?”
“…………”
见少年憋了半天的脸也憋不出一句话,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记住,你最终会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让你跟,你要自己去找方向。哪怕你将来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了还能一个人走吗?”
“能。”
“那公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无奈啊无奈,公对于这个似乎长不大的少年真是没辙。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有个嘟嘟的声音比他快了一步,公的视线扫向了他,少年有些尴尬,“那个,……”
“饿了就吃包袱里的干粮吧。”
“嗯!”
再看向西边,那最后一抹血色终于消殆尽了。
………………
“公,我渴了。”少年委屈的开口,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
“江水将就喝吧。”公依然在舟尾站着,听到少年的话,沉思片刻,还是让他喝江水,看着少年半趴在舟中,拿着碗无论如何不敢到江里舀水,公心里一阵苦:或许我太宠着他了,也许该让他自主一些了,毕竟他不是……
思及此,少年又一声叫唤:“公,我怕黑,不敢睡,你有火吗?”公习惯性袖下手微动,却又突然停住,叹一句无声,说道:“今夜无火,困了便睡吧。”黑暗中,公可以看到少年一脸沮丧,还是狠狠心背过身去。翻手从袖中抽出一只淡青色的玉箫,玉箫上隐隐雕刻出了腾龙的图案。迎着夜风,吹出了第一个音符,如同沉睡千年的蛟龙悠悠转醒的初次低吼,在第一时间便能深深使人沦陷,箫声由缓入急,仿佛蛟龙重现人世,在旷远的苍穹里自由腾飞,在波涛汹涌中乘风破浪,浑厚的箫声传达着对自由的深切热爱,而却戛然而止,仿佛之前那自由的欢悦都是梦境,也仿佛是在欢悦中被突然打断了这份自由的生活,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声龙吟般的低吼再次出现,只是不再是苏醒的轻松,而是带着浓浓的肃杀之味……在寂静的夜里,在目不能及的灵江上传到很远很远……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公身上那件长袍上的那一只烈鹰,在第二声低吼的箫声中,鹰目里溢出了一滴晶莹液体,被这江风带起,又飘落在江中……
突然感到有人在扯他,随即听到少年弱弱的声音传来,“公,我有点怕,你可以陪我坐下来吗?”箫声顿下,瞬间江面寂静的可怕,静的让人无来由的心慌意乱。无奈啊无奈,公终于还是不忍,收起玉箫,坐到了少年身边,半抱着少年,“可以安心睡了吧?”
“嗯!”……
看着少年迷迷糊糊的入睡了,公却是睡意全无,不能睡更不敢睡,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千万个场景,而最终都会停留在那个人负气而走时转身留下的倩影。一遍遍的重演,重叠,直到脑中一片混乱,终是自己负了她啊,可是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呢?“对不起。一切都是为了……”公无意识的吐出了一句,谁知还会有接话的,
“公在说…么啊,我…有怪公,公…好”看着这个迷糊少年,公不由得微微扯开了一丝笑容,
“公是什么样的人呢?”
“……公,公在…心里……是…是……大哥…一……”许是因为不清明,少年说的有一个字没一个字的。
“你觉得公是个负心汉吗?”问出这个问题,公突然心中一紧,竟有些后悔问出来。如果答案回答是呢?
“公,公,……”听不清说的是是还是不是,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睡梦中的少年竟还能反问了一个让他都语塞的问题,
“公……在姑,姑娘看来…是…什……什…么…………”
我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我视她如命,却伤了她……或许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人世……然而,这又是非经历不可,呵……
夜色渐渐入深,耳边听的是夜风的呼声还有那长袍的烈烈作响之声,万家寂静时,谁想得到,在这灵江上,一叶无人驾驶的小舟在摇摇地逆流而去,带着一个人的落寞,带着那无休止的心事,也带着那灵江风雨前的可怕寂静,渐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