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里,云卢氏得到绿卉的禀告,看绿卉喜极却强烈掩饰的样子,揭开汤盅,大方得体地在绿茗的伺候下喝了才开口:“下去吧。绿茗,去取账册来。”
绿卉听了这话心头忽然如三伏天里浇了一盆凉水,生生浇醒了她的野心与想法。小心地觑了眼云卢氏,还是那般八风不动的态度,绿卉这才清醒知道为什么京城虽然盛传夫人“悍夫”之名,但是家主还是独宠他一人的原因了。
凭什么那娇滴滴的阮依依就能被称作什么相公!大家都是下人,凭什么别人的命比自己好!绿卉恭恭敬敬地低头,掩去眼底的不甘:“是,小的告退。”
轻轻拭去石屑,云素锦细细端详这流云印方印,阳文凸显出小篆“锦书”两字,字迹粗粗,空隙不多。用刻刀探了探深度,云素锦深呼吸一口气,这雕刻一事,需要足够腕力。这样也好,行医开刀有时候也需要腕力支持,就当是锻炼好了。
这方流云印也算是两人相识的开始。云素锦从没想到自己会跟李瑜书成亲、相知,甚至,相爱……怎么可能呢?自己两个都藏着那么多事没有坦白。
按下心中各种杂念,云素锦埋头刻划,力图把阳文的印文刻得流畅均匀些。待到最后,云素锦张嘴正欲唤绿竹进来把“做旧”这一处理完成,忽然住了口,把流云印放在了锦袋里,放入了怀中。
“你不能进去!”绿竹的大嗓门在书房外传来,带了点火气。绿竹被安排在书房外头,就是自家小姐的命令。上一次被李瑜书闯进来,那是因为绿竹自己也在里头,只是那次自家小姐还出了个大丑。堂堂大女子,被一个男子看见尴尬的一面,实在丢分。故而绿竹忠心耿耿地拦住了端着汤盅的阮依依。
阮依依略带些尴尬,绿竹这样大声,岂不是把他到来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自己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之前指不定多少下人再看自己的笑话,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失败了!想到这里,阮依依强笑道:“绿竹姐姐,依依并不打扰小姐,就请让我在这外头等着吧。”
“不行不行,”绿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张开了双臂就是不让,“你这手里是什么东西!东西放下,由我拿进去就行。”
阮依依的笑容僵硬了下,随即又重新堆起笑脸:“绿竹姐姐,你看,这是给小姐特意熬得,若是洒了,恐怕就算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也担当不起。”
绿竹不屑地嗤笑一声,双臂把着门,用身躯挡住了阮依依进去的路线:“小姐责罚不责罚,倒不是你能决定的。我要是你,就是安安心心地等着少夫人赏口饭吃,免得最后,两边都落不着好!”绿竹这话自然有原因的,她原先为阮依依求过情,可是最后证明阮依依这男子空有美貌,却是个蛇蝎心肠的人,竟然敢给小姐下毒!
这便是绿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了!绿竹一是懊恼自己曾经为阮依依求情的举措,二是气愤阮依依现在还想来加害自家小姐,自然不会放阮依依进去。
阮依依错身一步,想要进前,可惜被绿竹挡住了去路。两人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好似在做木偶戏。这是由于大梁男女大防严重造成的,这两人谁碰了谁一下,都是扯不清的官司!
阮依依被逼得紧了,手中端着的汤盅也快凉掉,他眼珠一转,直接从绿竹腋下钻了过去。
“哎!你!小姐……”绿竹哀嚎一声,惨了,小姐最好保护好自己啊!千万别怪绿竹,绿竹可是尽力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千万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啊!
云素锦早在外头嘈杂至极,就下意识地收拾好了书桌的东西,特别是那枚刻着“锦书”二字的流云印,更是把它藏在了衣襟深处。
“恩人。”阮依依的声音如同加了三斤蜜糖,甜腻腻的嗓子发出了令人颤三颤的声音,身子直接往云素锦身上靠去。
云素锦身上的鸡皮疙瘩因着这话而抖了三抖,直接远离了阮依依三步,让阮依依靠了个空:“什么事!书房也是你这个男人家来的地方?还不回去好好反省。”云素锦虽然从阮依依口里套出了一些情报,可是最重要的消息,比如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还没有掏出来。这些情报,只能等幕后人下一次单线联系阮依依时再作打算。
阮依依泫然欲泣,咬着嘴唇委屈道:“恩人,你怎么那么凶嘛。人家只是看恩人日夜治疗那病患辛苦了,所以……所以依依才想亲手做些汤,让恩人尝尝。”说话间,阮依依再度往云素锦身边靠了靠。
云素锦微微皱眉,这阮依依也不知是撒了什么香粉,味道也太重了些。看自己都要到了墙角,实在避不过了,云素锦沉声怒喝:“打住!你一个男子家家的,太不自重了!夫德呢,夫道呢!”
云素锦原以为这就能把阮依依喝住了,结果出乎她的意料。阮依依听了后,并没有止步,反而直接靠在了云素锦身上,娇声软语:“恩人,依依正是按着夫德来的呀。依依当日卖身于您,早就是你的人了。现在,依依正是来服侍您的。”
云素锦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体会着身上那柔软瘦弱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也不敢伸手去推阮依依。她可以肯定,一旦自己伸手推他,还不知会发生点什么来!束手无策之下,云素锦只好哄他:“这儿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
阮依依摇头:“不嘛,恩人,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红袖添香吗?恩人,依依给您熬了汤,现在趁热喝了吧?”说罢,阮依依兴高采烈地把放在书桌上的汤盅打开,正欲倒汤。一个不小心,阮依依打翻了汤盅,惊呼一声“哎呀”,连忙拿出了帕子擦拭。
云素锦抖了抖衣衫,心中无奈叹了口气,这阮依依是柳宝贝恶作剧送给自己的,要说有什么大罪过也没有,何况,柳宝贝这也是好意。按着大梁风俗,女子房中除了夫郎,放几个夫侍也是理所当然。蠢一点的夫侍,更利于妻主与正君夫郎拿捏。
柳宝贝送的阮依依,一是娇柔美丽,符合大梁审美观;二是家世小,阮依依便真的是自幼无父无母的,那卖身葬父也只是柳宝贝安排的罢了;三是蠢得透彻,更好控制。可惜,柳宝贝的一片好心却办坏了事。云素锦根本无感于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消受不起!
虽然阮依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了另一个主子,还对云素锦下手,不过,在云素锦看来,这倒是无妨。人与人相处之间,总有利益纠葛,有些人使些下作手段也是有的。云素锦能理解这样的做法,但是不认同。阮依依也只是个棋子,她又何苦难为一个苦命的棋子呢!
收拾了好半天,阮依依还没有收拾好,看云素锦脸色不妙,心虚道:“恩人,对对不起,依依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云素锦在心里吐了个槽,只能说那背后主使找阮依依来坏事这招,实在是算差了!阮依依刚刚就差明目张胆地搜查书房一番了!
“绿竹!”云素锦高声喊了一声绿竹,见她进来,开口道,“收拾一番,算了,先送阮相公出去!”
绿竹得到了云素锦的示意才进来:“小姐?是,小姐。软相公,请吧?”绿竹特意咬重了这个“软”字,她在外头听阮依依对云素锦说的话都觉得牙酸极了,现在故意挪揄阮依依呢。
阮依依目的达成,心中暗暗念叨着刚刚记住的东西,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看着桌面一片狼藉,云素锦因刻流云印而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烦躁:“这都什么事儿!师兄……”云素锦这时才想念李瑜书的好来了。李瑜书身为大梁这个女尊世界下的男子,却是自立自强、举止有当、进退得宜。更何况,李瑜书还是那个符合云素锦审美的男子。
云素锦默默扶额,该去道歉了啊!
“小姐,绿竹回来了。”绿竹很快返回,见云素锦愁眉不展,上去献殷勤,“绿竹给您按按?小姐,您坐。”
云素锦半响无语,好半天自言自语道:“要是跟人吵架了,怎么道歉?”
绿竹想了想,嘿然,小姐这是跟少夫人置气呢!不过小姐有难,自己这个丫鬟是必须想办法。想到了自己哄得听雨高兴的办法,绿竹试探着回答:“这个要以绿竹说啊,自然是好言好语哄着、捧着、顺着他来就好了,嘿嘿……”说到最后,绿竹就在想自己跟听雨的没事去了。
云素锦忽然啪的一拍手,吓了绿竹一跳:“对,没错!就是这样!”
二十一世纪还见得少吗?女孩子生气了,男孩子就是买礼物哄哄就好了嘛!
也不知调换了一下后,云素锦是否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