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块玉牌都是帝王绿而成,没有一丝杂色,除了皇家也没有人能用、敢用这样的手笔。蓝色乃是大梁的国色,御用之色,呈现通体湖蓝的帝王绿翡翠,更是难得少有!单论材质,也能体现出皇家的尊贵不凡。难怪皇帝让云素锦多来靠山王府呢,就凭这块玉牌,王孙大臣的府邸,哪里去不得!
正面是篆体二字:洪武。洪姓乃是大梁国姓,武乃是当今陛下的国号,也只有她才能使用这样的牌子了。哪知道皇帝今儿个就把这块牌子随随便便扔给了云素锦。背面则是飞舞九天的花纹,大梁以凤为神物,在京中最具生杀之威的军队便是隶属于皇帝的飞凤军,由此可见一斑。
李瑜书微微攒眉,深深思索着皇帝此举背后深意,见一只小手就要靠近这玉牌,伸手轻打了一下,声音带着凝重:“别闹!见此如见陛下亲临,哪里容得你不敬。”李瑜书在大梁土生土长,自然有皇权为尊的概念,更何况现在水生这一动作在外人看来明显是教养不严的样子,由不得李瑜书对她不严肃。虽然李瑜书看起来对水生总是不理不睬,或者是水手一见到他就溜走,但是李瑜书心里还是认可这个师妹的弟子的。
别人家都是“严母慈父”,到了云素锦这里,只要水生不犯大错,便是由着水生孩子的天性,随意些便可。在李瑜书看来,这倒是散漫的表现,所以一般唱黑脸这样的事都是他来。李瑜书见水生缩回了手,还吐了吐小舌头,面色一沉:“说了几次了,不许吐舌头!哪里是君子所为!”
“……哦,师公,水生错了。”一听到李瑜书训斥,水生立马做出乖乖的模样,低下脑袋,垂着双手,站立不动,声音无比的委屈与可怜。
“行了,回去再说吧。红芍,你拎着东西,小心脚下。”云素锦连忙出来打圆场,摸了摸水生的脑袋,柔声道:“师公说的话有理,你自己想想哪里错了?要是以后遇上讲规矩的人家,咱们还只是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云素锦这话也是为了水生好,她家里虽然富余,不过也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没有好靠山。自己作为水生的师傅,除了做她的靠山与后盾之外,还要教会她道理。在学医上,自己可以倾囊相授,但是水生要在仕途上走远,她不仅得结交达官贵人,也得学会尊卑有序。
云素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想过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也因为梦想,才选择了行医治病,这样可以避免中了进士后的交游,哪里想到现在自己有了个徒弟。为了这么个小娃娃,自己一样走上了交游这路子。
李瑜书看云素锦这态度微微不悦,不过看在云素锦也教育了水生的份上,放下了念头,不再多言。
“嗯嗯嗯,水生知道了!师傅最好了。”水生一见师傅维护自己,立即把刚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抛在了脑后,欢呼雀跃,绕着红芍跑来跑去,嘴里叫着:“红芍姐姐,给我看看,就看一下嘛……”
李瑜书见状,更加不高兴了,敢情水生刚刚那样子是装出来的,原来自己前几次教育她还是越俎代庖了!可是小孩子离开母亲父亲身边,师傅还纵着她,现在就不听大人教导了,若是以后长成了欺善怕恶的性子可怎么办!看一眼云素锦,只见她宠溺地看着水生撒欢的样子,还嚷着“小心点,莫要磕着了”,李瑜书心中堵了一口气,师妹这样怎么教好孩子!
李瑜书却忘记了,他这是把水生代入了自己的角度去想。李瑜书从小缺少掌管内宅的父亲教导,母亲又是镇远将军,诸事繁忙,要不是綦宁从中教了他许多,他也是会因着被人嘲笑的心态,要不就是自卑到底,要不就是破罐破摔到底。所以看见离开父亲身边的水生,李瑜书满腔情感寄托在水生身上,仿佛水生照着自己的想法做,他的人生就能重来一遍,更加圆满。
就寝之时,云素锦见着李瑜书又占着床榻的一边,远远地离了自己,不禁推测,难道师兄也是跟大梁的其他男子一样,会把矜持夫德放在心上?这般守礼是为什么,没必要啊,昨晚上才互相坦白心思,现在就害羞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云素锦往床上一躺,翻身靠近了李瑜书,伸手要搭在李瑜书身上之时,没料到一个大力把自己的手打了一下,还推了自己一把,差点掉到床下去。云素锦还能不清楚身边人是闹了脾气,想了想以前看过的影视作品里的情节,温言软语:“鲨鱼儿,怎么了?为何生为妻的气?”
床那头,李瑜书闷闷的声音传来:“没生气。睡吧!”
云素锦微微摇头,这还叫没生气,话里话外都是干巴巴的,怎么可能没生气?想到这里,云素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追妻守则”里好像说了:当她说没生气、没什么的时候,其实都是有什么,这时候就靠你哄了。心中复习完毕,云素锦不放弃又伸手去搂了搂李瑜书:“我的错,我的错。为妻认打认罚,鲨鱼儿别生气了。”
李瑜书在推了云素锦一把后早就后悔了,暗恼自己在云素锦面前越来越藏不住心事,现在见到云素锦软言软语,也就顺势下了台阶:“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云素锦起身半坐,脸上表情格外严肃:“嗯,谈谈。”虽然云素锦自己是女子,但是三年的“汉子”生涯,让她难以接受无理取闹的性格,现在李瑜书愿意把事情摊开了讲,这在夫妻交流间尤为重要。
李瑜书跟着起身拉紧了被子,却被云素锦这表情逗的哭笑不得,想了想道:“你知道的,水生是你的弟子,要说这话我也是僭越了。只是,我们是一家人,还是要多说几句。你知道的,我与你对水生的态度上,略有差异,故而想与你谈谈。”李瑜书小心措辞,毕竟这种事算是外事,自己一个男子管好内事就行了,所以斟酌用词免得对两人昨晚上的甜蜜造成了破坏。
云素锦了然,李瑜书与自己在对待水生的态度上何止是“略有差异”,简直到了泾渭分明的地步了,自己对待水生的态度是因为自己觉得剥夺了小孩子的童年所以由着她;水生一见到师兄就怕,何况师兄有时候还会责罚水生。不过云素锦想不明白,这一点有什么好谈的,还是配合道:“请说。”想了想这话客气过头,云素锦又改了词:“求同存异,师兄你说吧,我听着呢。”
呼,好险,差点说出“洗耳恭听”的话来了呢,师兄是自己的恋人呢,没必要这么客气吧。云素锦啊云素锦,你的心思要好好理一理了。心里在对自己了一番建设,云素锦面上神色不变,安安静静倾听。
这态度很好,李瑜书的气经过这么一晚上本来就是消地差不多了,更何况心上人愿意听自己讲,当即也平平和和:“教不严,师之惰。师妹,这还是你的原话,可是你看看你对水生是怎么做的?这般放纵,怎么让把水生交给我们的王家大哥放心?七岁看老,要是水生一直是这样毛躁与不着调,以后行医之时,让病患怎么相信她?还有呢,水生是你名下弟子,做的不好,便是给你与云府面上抹黑,就这点,你也要好好教导!”
李瑜书这话不吐不快,几个月来,因为与师妹的看法与做法不同,他已经攒了一肚子的话了。现在一番倾吐,李瑜书也是好受多了,把自己的意见发表出来,这在女尊的大梁,一般不会容忍男子有自己的意见,在女子面前,必须以女子为尊、为天。“媳”字何解,便是“男子以女为息”。李瑜书在云府的身份是云母与云卢氏的媳,是云素锦的夫郎,哪里容得他一个外人发表其他意见!
云素锦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哈哈,师兄啊师兄。师兄,好了好了,别恼别恼,我跟你好好说。看你对水生那面如黑炭的态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也不喜欢水生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李瑜书被云素锦笑得微微尴尬,别扭道:“哪里关心她了!只是怕她行事失了脸面罢了。”
云素锦止住笑,夸张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点头表示赞同:“嗯,不是关心,也不是担心。我懂的,师兄不必解释。水生还是个孩子,该玩的时候让她多玩会。她也机灵懂事的,出门倒不会让云府丢了面子。不过,她现在与靠山王打得火热,倒也不惧一般小事。”
李瑜书听了这话略有担忧:“靠山山倒,还不如靠自己。水生也该自己学着懂事了。”
云素锦微汗了个,这师兄是悲观主义者吧,还是原先过得什么日子让他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