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人。当你把他当作一个人物,用带有崇敬和敬畏的语气对他说话时,他恨不得能飞起来。
张鸢就是这样的人。
当他听出来身后那些白水寺的外门长老们此时已经对他另眼相看时,忽然他的咳嗽就好了。张鸢转过身,眉开眼笑地回道:“好说好说。不过你们的寺实在太远了,我还是不去了。”
“在仙道一途中,仙人也算是我寺的道友,何况又对我寺的弟子有恩,如果仙人不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实在令鄙寺汗颜。”
一旁的严妙忽然插嘴道:“诸位长老,严妙不再是白水寺的弟子了。”
听到这话,一个长老爆喝一声,狮吼之力震得山谷作响,群鸟齐飞,还有张鸢的裤衩也湿了。
“大胆!叛变师门是什么样的罪过你明白吗?!”
严妙垂头道:“弟子入白水寺本来是想安心修炼。但是……”他偷偷抬眼打量了其中几位长老,接着说道,“但是,白水寺并不是我想象中可以安心修炼的地方……”
另一个长老柔声劝道:“上十三门,下二十六门,天下总共只有这三十九个仙家门派,严妙,且不说你这般行径大违师门之道,你放弃了这个机会,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修仙了。你可想清楚了?”
严妙道:“弟子还是有修仙的机会的。”
“严妙,你可能没有弄明白。今日你擅自脱离了白水寺,犯了大忌,今后有哪一个门派敢收你为徒?”
严妙转过头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鸢。
张鸢一愣:“看我干啥?”
“请仙人收我为徒。”
张鸢一张嘴张了半天没有合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严妙大急,跪到张鸢面前就是几个响头。
白水寺外门长老们相视而笑。其中一个笑道:“严妙,如今你向外人磕过了头,即使这位仙人不收你,也已让本寺蒙羞。带上你夺走的圣石,随我们回去接受惩罚吧。”
张鸢听到“圣石”二字,立马变了主意,赶紧道:“你们不能带走石……啊不,你们不能带走严妙。严妙,我收你为徒就是了,起来吧。”
严妙大喜,又连磕了数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长老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别家修仙者就在他们的寺门外挖了他们的墙角,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几位长老低声交流了几句。那个折断了手臂的长老在众人之间轻功第一,他支着断了的前臂,迈开脚步向山上飞奔而去。其余人摆开阵势,不经意间便团团围住了张鸢与严妙。
张鸢暗道不好,小心戒备起来,四处张望寻求脱身之法。
严妙却毫无惧色。他环视诸位长老,根本没有意识到局势的不妙,居然还开始提起了要求:“长老们,严妙有一事相求,请放圣女们一条生路。”
那擅长狮吼功的长老怒道:“严妙,你莫要太过分了!”
张鸢陪笑道:“好啦好啦,既然各位不允,那就算啦。来日方长,有缘再见!”说着,拉起严妙就想开溜。
严妙一根筋,此时哪里肯走。他见自己新认的师父居然不支持自己,心也凉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气鼓鼓地道:“他们不放圣女,我哪儿也不去。”
张鸢连给严妙使了数个颜色,都被对方华丽地无视了。他急得额上直冒冷汗,忽然就放开了手,作势就要离开:“那好,你不爱走就算了。为师还有要事,这可要走了。”
“大师这是去哪?”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只见半山腰上转出一个身影,飘飘然地就飞到了众人之间。
张鸢和严妙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那人一头板寸短发,一袭白色素衣,衣袂无风自动,严妙识得这正是白水寺内家弟子的装扮。来人腰间束有一支显眼的莹绿色长笛,手上还捧着一本书册。只见他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长笛,也不见他用了什么手法,隐隐便有几道音符回荡在山谷之中。
旁人并不知晓这几道音符的凶险。而音符传到张鸢的耳旁时,他只觉脑海中一声轰鸣,瞬间眼前天旋地转,体内翻江倒海。他站立不稳,便一把抓住严妙的手臂,大口喘着粗气。
来人浑没事人似的,只是微笑着朝各位长老行了一礼,而各位长老也很恭谨地回了一礼。除了一旁的严妙,谁也没有注意到,张鸢的脸上隐隐泛有紫光,似乎是受了凶险至极的暗伤。
严妙关切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那人笑道:“你师父恐怕身子有些隐疾。”
张鸢忍着痛苦,强挤一丝笑意道:“你这人倒是自恋,登个场还要给自己弄个背景音乐,把我给恶心得要吐了……”
“在下白水寺内门弟子杨穿花,同辈之中排行第十八,敢问大师师承何门何派?”
张鸢摆摆手,艰难地道:“无名小派,不足挂齿……”
杨穿花露齿一笑,并不以为意。他轻轻走到二人身旁,忽然看向严妙,面色一凛,道:“师弟好修为。”
严妙关心师父,并没有搭理杨穿花的话。
杨穿花眉头微皱,略带戒备地道:“师弟有这身修为,何苦甘居我寺外门之下?”
仍是没有回应。长老们想要怒斥严妙,被杨穿花挥手制止。他眯缝着眼,沉吟道:“既然严妙师弟要随这位仙人而去,诸位长老就放他们去吧。”
“可是……”
“我们白水寺可不想与其他修仙门派结怨,既然这位仙人要带走我们的严妙师弟,就由得他去吧。”
……
……
等严妙携着张鸢离开,满心疑惑的长老们才开口询问:“那严妙背叛师门,我们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岂不是太轻饶了他?何况他们还带走了我寺的外门圣物!”
杨穿花笑道:“圣物?那块白水之石能算什么圣物?给了也就给了……诸位长老,那严妙已经突破了炼气四层境界,如此高手,平日里却在我们寺内装疯卖傻,必有所图。而那个假冒仙人的家伙,却没有什么本事,但不知为何,严妙似乎对他极其重视。”
长老们听杨穿花对他们视为圣物的白水之石如此轻视,都有些不满。但听到他说那仙人是假冒的,而严妙已经达到炼气四层境界时,彼此面面相觑,背后冷汗直流。炼气四层的修仙者,一个打他们五个都绰绰有余。他们不知严妙只有境界,却无手段,还道是他手下留情,不禁心有余悸。
杨穿花继续道:“那冒牌仙人不堪一击,被我轻易就伤了元神。我在他的体内种下了噬心符,七天之内必将发作。如果想要强行取出那符,无论他身在何处,我都能有所感应。到那时候,我们想必便能知道这二人到底是何身份了。”说到这里,他颔首微笑,仿佛对自己的计划颇为得意。
他伸手摸向背后,来时所携着的那本书刚才被自己插在了腰头。
但书居然不在那里!
“我的《白水通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