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了看手表,急匆匆地向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到了候车室,他发现自己竟然希望列车提前到站,因为等待的一个小时对他来说太过漫长和煎熬了。
他一直在外工作,年轻的妻子在家照顾公婆,父辈是经商的,所以家中一直衣食无忧,他结婚之后接手了父亲的公司,并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将其分公司开到外省,所以新婚前几个月在家陪妻子,之后便一直到外省忙于事务,一转眼将近一年了。他刚到外省的两个月后,家里来信说妻子有喜,他欣喜若狂,一直想要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家看看她,可是新的分公司事情多,人手少,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昨天开完部门会议,他收到家书说妻子即将临盆,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十个月了,于是将助理叫来,匆匆交代几句公司的事务,就急急忙忙往回赶,可是当天的票已经售罄,只能买第二天的,他在宾馆等了一整天,他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待。
列车终于来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冬日的白昼本来就短,从这里到家7个小时,那时候应该是半夜了。他看着周围的乘客一个个都渐渐睡去,便觉得离家越来越近了。列车员走进车厢,喊着“醒醒了,都醒醒了,南城站就要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准备好行李物品。”他立刻拿起公文包,冲到了列车门的最前面。
他跑到家发现家里一片漆黑,“妈,爸,鹿鸣,你们人呢?”连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去问邻居,才知道他们已经去医院了。
周觉夏的名字是父亲取的,五月份的天气一直阴雨连绵,连续下了一个月,终于有一天晴空万里,周觉夏出生,父亲感叹“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于是起名周觉夏。周觉夏的妻子原叫鹿红,周觉夏喜欢《诗经》,于是给妻子改名“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觉得很像温柔体贴的妻子。
周觉夏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父母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周觉夏问鹿鸣现在如何,母亲拉着他的手紧张到说不出话,父亲说现在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担心,然后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安慰她。正说着,产房的护士抱着一个婴儿走过来,连道恭喜,并将孩子交给周觉夏的母亲,母亲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乐道“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周觉夏已经进了产房,到了妻子的床边,看着床上憔悴不堪的妻子,周觉夏心疼不已,轻轻拨弄着妻子乱掉的刘海,鹿鸣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周觉夏,想对他笑却使不上力气,忽然又急切地看着他,周觉夏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对她说孩子很好,在妈妈那里,鹿鸣这才安心地看着他。待字闺中的时候,鹿鸣听过长辈说生孩子会很疼,也见过因为难产去世的婶婶,但那个时候觉得离自己还太遥远,真的到了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是一种怎样钻心般的疼痛。
爸爸妈妈也走进来了,将孩子放到鹿鸣身边,周觉夏看着妻子紧紧地握着孩子的手,突然明白,繁衍生息,并让下一代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或许就是人类不断前进的源泉和动力吧,也是自己以后守护的目标。周觉夏让父亲给孩子起个名字,父亲说你已经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你自己取吧,周觉夏看着窗户外路灯下飘扬的雪花,说:“冬生,就叫周冬生吧,父亲你觉得怎么样?”“好,周冬生,这个名字好听。”父亲也升级当了爷爷,心里的欣喜自然是毫不掩饰的。
这天夜里,周觉夏守在妻子窗前,百感交加,想起年少和弟弟一起求学的情景,想起五月的槐树下第一次遇见汝青的那天,想起从学校回到家母亲拉着鹿鸣介绍给他时自己抑制不住的眼泪和鹿鸣当时慌张的神色,想起汝青的那句后会无期飘散在风中,想起刚接手公司时昏天暗地的忙碌和刚刚听到冬生的第一声啼哭时自己那初为人父的心境,如此种种,如一幅幅的画卷从自己眼前一一晃过。可是生活就是要向前的,曾经的美好或者不堪,都会如昨日云烟般消散,周觉夏有时候会仿佛看到自己从一个少年渐渐变成一个成熟的青年,这种感受,很神奇。
第二天中午,周觉夏正喂鹿鸣吃饭的时候,一人推病房门而入,“哥,我是多了个侄子还是侄女啊?”周觉夏抬头看见弟弟周德纯大汗淋漓地站在门口,紧接着母亲也走了过来,一边给周德纯擦汗一边责怪他“这大冬天的怎么还热成这样?““我这不是急着想见到孩子么?”说着向着襁褓里的周冬生走去,“德纯啊,你是不是又是逃学回来的?让你爹知道,又少不了一顿责骂。”母亲责怪道,“妈妈,冬生怎么这么小,你看他的胳膊,好像还没有我的手指粗呢。”“你跟哥哥,不也是从这么小的一点点,长了这一二十年才变成了现在的高大英俊么?”母亲说着,又拿着毛巾给德纯擦汗。德纯看着冬生,很是欢喜,想抱又怕他会哭,正踌躇间听到走廊上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他这次回来是瞒着父亲的,是母亲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自己当了叔叔,迫不及待地回来看看冬生,这要是被父亲发现,那还了得,还好嫂子的病房在一楼,眼看父亲就要走到病房里来,德纯立刻跑到窗户边打开窗户跳了下去,谁知窗户上有积雪,一个不注意,他整个人摔倒地上,虽然并无大碍但当下也让他疼得无法动弹,又不敢喊叫。
冬去春来,寒暑易节,转眼到了周冬生一周岁的生日,周德纯提前从学校归来,周觉夏也从省外返回南城,这天来了很多人,母亲和鹿鸣从早上一直忙活到来宾渐渐离去才顾得上吃口饭,周德纯抱着周冬生来回走动,又托着周冬生的身体说“来,叔叔举高高。”母亲看到,忙制止周德纯,怕伤到周冬生。等来宾都已经离开,父亲对着家人说“来,我们来照张全家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