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我看着他没来由地心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自然。他闻言眉头舒展,走过来牵着我的手问:“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不用陪客户吃饭吗?”我笑着问他:“我不要紧的。”
“客户也算是老朋友了。”李惜时笑着说:“难得你专程来看我,管别人干什么。”
天气很热,其实没什么胃口,李惜时选了一家西餐厅,里面的装修全是冷色调,感觉很舒服。
“老金跟我谈起一些当年的事情。”我清清嗓子准备跟他聊聊,毕竟如果我要接受他就不能绕过这部分。
“哦,你怎么看?”他慢条斯理一点都不意外。
“我觉得自己很蠢,”我苦笑:“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蠢的人?”
“你是在暗示我分手?”他挑眉:“我不同意。”
我失笑:“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蠢,不过你更笨,你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
“那我们不刚好绝配?”李惜时击掌:“你刚才的话其实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我脸上作烧,横他一眼:“你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
他正色:“你的意思我懂,若是一开始我就把这些遭遇说给你听,即便是出于同情,你也会接受我。可真的没什么,虽然挨过打受过伤,我其实都很平静地承受过来。在别人看来,我似乎是吃了很多苦,你也这么觉得,可我要告诉你,对于这一切我毫无怨怼。”
“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境界已经快接近圣人了?”李惜时笑问。
我微微点头。
“哪会呢?”他哑然失笑:“我心甘情愿是因为经历这一切的是我而不是你,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也不后悔当初所为。”
我哽咽,即使再迟钝也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当初是我杀了人,那么我的一生只怕再难翻身。我没有父母的庇护,没有聪敏的头脑,多半从此之后就沉入社会最底层自甘堕落。以我的性格,绝无可能和他再有交集。
再退一步想,即便我不杀人,只怕也难逃疤虎子等人的魔掌。那样的结果又能比杀人坐牢好到哪儿去?更何况还要再搭上一个万紫。原来在最开始,李惜时就已经算清了所有的可能。而我,一直都蒙在鼓里。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感觉,”李惜时抚了抚我的头说:“记得有一次我们被分到缝纫车间干活,做的是咱们学校的校服。”
我抬起眼,他眼中有一抹伤色:“那是我在里面最难过的半个月,还有就是你一连几天要求探视我那段时间……”
他没说完,我们就一起沉默。痛苦还是快乐,说与不说,于我于他都没了必要,他所为我承受的一切,在我和他心意相通后,早已变成了我们的共有。
我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疲倦的鸟儿找到了栖息地。隔着八年的光阴,穿过无常的世事,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我在上海待了三天,李惜时几乎全程陪同。返程那天如果不是他急着有合同要签,怕是就要陪我一起回来了。
回来后我很快进入新的工作状态,为了能够尽快适应,我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每天最多跟他通一个电话,简讯也控制在十条以内。
这天我又在单位加班到晚上十点,外面正下着雨。已经快入秋了,天闹的厉害。
李惜时的电话打进来,我以为又是例行公事的每天查岗,谁想他居然已经到了公司楼下。我忙下楼,看见他站在路边,穿着一件暗蓝色的上衣,没打伞。雨虽然不大,但他的发梢已经湿了。
我忽然就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他苍白着脸叫我的名字。那时候我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却终是没有勇气。那个顽劣的小男孩早已被时光带离,可是他对我的心意始终未改。我鼓起勇气走向他,到后来已经分明在奔跑,我知道我的速度绝不可能超过光速,可是我想让自己穿过重重光阴,去给他一个迟到的拥抱。
“你怎么像个小炮弹一样?”他被我撞了个趔趄,但语气中满是欢喜,揽着我轻轻转了个圈放下。他的眼睛明亮如星子,我的心终于不再惴惴。
上了车他问我饿不饿?我摇头,在公司加班已经吃过了。
“这么晚又下雨,”我嘟囔:“能去哪儿呢?”
“不累么?”他问我:“还惦记着玩儿。”
“不是惦记着玩儿,”我摇头:“只是刚见面就要分开有些不划算。”
他无声地看着我笑,眼角眉梢都是欣喜。我不好意思,看着车窗说:“其实也累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去看场电影吧!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他建议,说完发动车子。
午夜的电影院本就人少,兼之雨天,更加寥寥。片子是早就看过很多遍的《楚门的世界》,只是第一次在影院里看。电影散场,李惜时轻轻牵过我的手,我们相视一笑,想起了那年在学校牵错手。
出来发现雨下得大了,他给我撑着伞,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我一路跑进车里冷得直打颤,他忙开了暖风。
“奇怪万紫今天居然没打电话查我的岗。”我忽然想起这件事。
“早给你备过案了,”李惜时笑:“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消停。”
他边说边探过身来给我系安全带,他的身上带着雨的味道。距离太近,我的发丝拂在他脸上,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暧昧不明。他在我的脸颊落下一吻,轻得像一朵蒲公英。我本能地脸红,甚至忘了躲避。第二个吻落在了嘴角,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我的心脏跳得太快,大脑也缺氧得厉害,我想打开车窗透气,身体却不听使唤。李惜时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惶惶然闭上了眼。似乎只隔了几秒钟又似乎是隔了一个世纪,他整个人覆上来掠夺我的唇。我的右手刚好抵着他的心脏。
原来,他比我还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