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亲眼见证了所谓的一见钟情,贪吃蛇从那以后每天和都可贺电话传情,甜蜜的要死。罗子深受刺激,对粟明坤变本加厉地穷追猛打。可怜粟老师每次给我们班上课都是硬着头皮来,红着双颊走,一副被调戏的小媳妇模样。
“你能不能放过人家粟老师?”原子弹义愤填膺地质问罗子:“你还让不让人家活了?”
“你能不能不爱《红楼梦》?”罗子问她。
“不能啊,”原子弹实话实说:“可是这不是一回事儿,我喜欢《红楼梦》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啊!”
“我喜欢粟明坤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罗子不为所动:“你看不惯是你自己的问题,看久了就习惯了。”说完又下楼堵粟明坤去了。
“哎,好像不对,她这话有问题,”原子弹还在为刚才的话纠结:“她这叫强词夺理!”
大二就这样走到了尽头,罗子的古代文学成绩是学院最高分,我们知道这是她真实的成绩,粟明坤的课她每堂必到,笔记记得最详细,每堂课还都用手机录了音,课下反复听,得高分很正常。
罗子这一次和以往不太一样,之前对卢政和蓝朋都是一时的激情,这次是纯粹的旷日持久。只是粟明坤依旧被她追得狼狈,我们都不能预知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但是像罗子这样,能够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去追求他,粟老师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短发的东北女孩子吧。
万紫把切好的水果端到我床边,放任我和罗子煲电话粥。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她的肩上,我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些发堵。想到大二那年暑假我和万紫留在这里打工,上午给一家化妆品店做促销,下午去啤酒节现场做宣传。那个夏天特别热,我们两个汗流浃背地站在太阳底下,卖力地招揽着顾客,尽管辛苦,却心安理得。对于生活所给予的磨难,我们早就习以为常。坐下来喝水的间隙,我们多是背对背相互依靠着。每当这时候我都控制不住地想起万阿姨哭着对我说的话:“我死了以后,你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而时至今日,我和万紫已经一起生活了十一年。
罗子说大三那年是她追粟明坤追得最辛苦却也是最耐人回味的一年,对万紫来说那年是她和李岳的恋情最甜蜜也最辛苦的一年。那个时候李岳已经考上了北京某高校的研究生,他们建筑学院的考研率一向是极高的,而且李岳作为山东出来的学生,成绩向来优秀。我有时看着万紫也觉得好笑,她这么个笨蛋交的男朋友居然个个是学霸。莫非聪明男人喜欢的都是笨女人么?
对于我来说大三这一年,是我心情最平和的一年。从小到大,我只有在这一年里真正爱上学习,也能沉得下心去学习。周围的人好像也都稳重起来,虽然贪吃蛇依旧贪吃,原子弹依旧迷《红楼》,罗子也并没有放松对粟明坤的追求。但终究是不同了,对待所热衷的事物,我们依旧热爱,却少了急功近利,多了分从容去体味。只是我对李惜时的愧疚还在,常常会想起他,心会钝钝的痛。
大四上学期开始实习,我去了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说是实习,其实就是试用期,这家杂志急着招人。我于是一面查找毕业论文所需要的资料,一面审阅着邮箱里的稿件,都是些言情的小文章,或成熟或青涩的文字描写着或圆满或遗憾的结局,而这些故事又往往大同小异,所以主编告诉我,只需要挑选其中文笔细腻,桥段比较新颖的即可,毕竟这种文章只需要供读者片刻的闲适或欢愉。
论文答辩结束,宣告着我的大学生活真正到了收尾的时候。万紫应聘到一家企业做文秘,李岳已经在北京某大学读了一年研究生,原子弹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贪吃蛇做了销售。最有成就感的是罗子,领毕业证那天顺便领了结婚证。
其实拍毕业照那天,我们都奇怪粟明坤为何要穿得跟卖保险的一样,而且手里还拿一束花。当他向罗子求婚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罗子在内,全都愣住了。一直以来,粟明坤对于罗子的追求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松动,始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罗子求婚。
罗子哆嗦了半天,回头问原子弹我们几个:“他刚才是说’罗大红,嫁给我’了吧?”
“好像是,”原子弹迟迟疑疑地说:“不然你再让他说一遍?”
罗子成了我们班级六十几个人中最早结婚的一个,她的结婚典礼在国庆节那天举行。贪吃蛇、原子弹、万紫和我作为伴娘出席,她妈妈是一个特别直爽的人,常年在中俄边境做服装生意,手脚麻利嗓门也大,一边给罗子整理婚纱一边说:“我还以为你要等到三十岁以后才能嫁出去呢,谁想到提前了这么多年,害我连嫁妆都没攒够!”
罗子哀叹:“妈你能不能小点声,我这不是嫁出去了吗?而且还嫁了个大学老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妈嗯了一声说:“说起你那个对象,我倒还算满意。不过提醒你一句,以后你们家买东西可得你拿主意。”
贪吃蛇笑着说:“阿姨,你这是教你姑娘掌握财政大权呢?”
“不是,”罗妈摇头说:“我是说那粟明坤眼光太差,挑不到好东西。”罗子当时都要哭了。
蓝朋打扮得油头粉面地走过来,他是罗子特意请的伴郎之一,笑嘻嘻地回头对都可贺说:“怎么样,你输了吧?”
贪吃蛇听了立刻问都可贺:“你们又打什么赌了?”
蓝朋笑着说:“我们打赌莫笃穿不穿高跟鞋,我赢了。”
都可贺懊恼:“哪有穿礼服不穿高跟鞋的?”
原子弹狂笑:“那你也得看看她的身高,一米七五再穿高跟鞋还要不要人活了?”
罗子贴着耳朵对我说:“蓝朋挺不错的,你不考虑考虑?”
我奇怪:“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知道不可能。”
她瞪我一眼,小声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蓝朋为什么考这儿的公务员?他要不是冲着你来的我今天这婚让给你结。”
“可别,”我忙摆手:“你快点嫁了吧!”
“说什么呢?典礼要开始了。”粟明坤走过来确认罗子是否已经准备好,看到自家媳妇还在跟我咬耳朵,忍不住催了起来。
我抿嘴一笑,把罗子推给他,粟明坤这人独占欲超强的,别说同性,就连异性都排斥。他这人凡事都喜欢强调所谓的原则,譬如他决不肯在罗子毕业之前和她恋爱,因为他认为人和人的关系最好是单一的,师生就是师生,夫妻就是夫妻,绝不能兼而有之。后来他死也不肯教自己的小孩识字,认为父子就是父子,不好和其他关系混淆。罗子气得跳脚,却也不能扭转局面。
罗子的婚礼结束不久,都可贺和贪吃蛇终于下定决心放弃各自的工作,在本市开了一家小餐馆。这件事都可贺父母是极力反对的,他们本来已经在家里给都可贺安排好了银行的工作,不愿意唯一的儿子去做烟熏火燎的大厨。贪吃蛇的家人对她一向持放任态度,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
那段时间我和万紫他们常去他们的餐馆吃饭,都可贺的压力其实很大,他父母几乎要和他断绝关系。
我在不忙的时候常过去帮忙,大多时候也就三四桌客人。但是贪吃蛇笑眯眯的一脸满足,总是说:“我们家老都说了,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再租一个大一点的店面,雇上两个服务员,我就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了。”
我也偶尔会背着老都向贪吃蛇询问都可和父母的态度,但每次情况都不很乐观。
贪吃蛇很无奈,向我嘟囔道:“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之所以做了他们不喜欢的事都是别人教唆的?”
都可贺的父母对贪吃蛇的意见很大,认为都可贺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她在背后捣乱。其实小贪并没有参与谋划,她只是支持了都可贺的选择罢了。待客人都走以后,都可贺往往会炒两样时蔬,开了几瓶啤酒,我们三个坐下来吃饭,他那段时间忙的瘦了很多,不过人也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