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叔叔把我送到万阿姨家,就坐了当天的返程车回去,临走的时候又特意叮嘱了我一番。我知道他想让我好好的,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我不能保证什么,很多时候,保证等同于说谎。我保证我会好好的,可是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江志博向万紫保证过会好好待她,可还不是常常让万紫难过?我想,就连我父亲当初也一定向母亲承诺过很多,可最后呢?许诺的时候,谁都没想过要食言,可是到头来能有几个人不爽约?所以我讨厌许诺,最多我只能说我愿意去尝试,至于能不能够做到,真的不是我能保证得了的。我同意范柳原的看法——不能够给任何人天长地久的承诺,或许听上去像是在找借口。
我回忆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李惜时,现在想想他那时虽然比我们年纪小,但是却比我们都理智,这或许和家庭影响有关。记得那时候春节的余韵还在,万阿姨难得在家歇歇。那段时间有一个刘阿姨总来串门,之前也见过几面,知道她和万阿姨的关系不错,但从未这么频繁地登过门。
刘阿姨实际年龄已经五十挂零,但面相很年轻,穿着打扮一直都很时尚,不论说什么脸上总是堆着笑,对我和万紫特别热情。但这种热情和小东北妻子却又不一样,既显得亲热而又不觉得过分。而且每次登门,都要多少带些礼物,虽然不值多少钱,但让人觉得特别周到。
“刘姐,你真是!”万阿姨一面接过刘阿姨带来的水果一面嗔怪她:“再这样子就不要来了,你这么客气,我可跟你没法处了。”
刘阿姨把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笑着说:“你这人就是事儿多,随手买来给孩子吃的,你要吃我还不给你买呢!”说着又去厨房洗水果,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万紫和江志博约好了去买新学期的辅导书,问我要不要带一份。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能把课本上的东西学会就可以了,辅导书什么的基本上都不怎么用。不过还是让她帮我带两本小说回来,起码不会被浪费。
万紫走了以后,刘阿姨和万阿姨在里间聊天,聊着聊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知再商量什么重大的事情。万阿姨似乎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心。刘阿姨一会儿劝她胆子大一些,一会儿又说:“你自己看着办,我说多一句少一句的没的给自己惹麻烦。”
万阿姨赶紧说:“刘姐,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对我来说还真是大事儿。”
刘阿姨叹了口气说:“我当然知道你的难处,说实话要不是咱们两个好,我也犯不上这么劝你。你还真想着靠做家政攒钱供您女儿读书啊?就算能,你自己以后不要养老钱了?”
万阿姨沉默了,猜得出她一定在做着艰难的决定。刘阿姨也不再劝她,走出来说:“我该回去做饭了,你好好想想。”
万阿姨忙说:“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吧!”
刘阿姨一面穿衣一面说:“午饭倒没什么,关键是我该回去炖我的美容汤了,不炖够八个小时没效果的。”又笑着说:“女人全在保养,你看我这个样子,都是自己保养出来的。年轻的时候仗着底子好,连个面霜都不擦。我们家那死鬼也是,一点儿都不让我打扮。”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说:“怕我给他戴绿帽子呵!”
万阿姨笑着推了她一把说:“你这样子别说你老公,换成是我我也不放心。”
刘阿姨笑嘻嘻地说:“男人还不就是犯贱?你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嫌你没本事。你天天做出要**的样子来,他倒生怕你不要他。我们家那死鬼还在的时候,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连个朋友都不让我有。也就还让我和你来往些,你没有老公嘛!”
万阿姨也取下大衣穿上说:“我也下去买些菜,万紫昨天就说要吃苦瓜。”
她们两个说着话下楼,我刚关上门,电话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了一声,只听那头懒洋洋地说:“是我。”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挂电话,李惜时赶紧在那头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你找谁?”我没好气地问。
“找你啊,”李惜时没皮没脸地说:“莫——笃——”
我翻了个白眼说:“你又想干什么?再敢动我的自行车,我就打折你的腿!”
“和万阿姨在一起的是谁?”李惜时突然岔开话题。
“你管——”我刚想骂他多管闲事,猛地意识到他怎么看见的?
“你在楼下?”我试探着问。
“没错,”李惜时恬不知耻地说:“我知道我就算上楼你也不给我开门,刚好楼下新开了个电话亭。”
我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果然不要脸的李惜时正在楼下,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头发剪得短短的,仰着脸正往上看,手里握着电话。万阿姨她们刚好从他身边经过,但是似乎没注意到他。
“我问你那个和万阿姨在一起的人是谁?”李惜时又问我。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就是不肯如实告诉他,就是不肯如他的愿。
“别闹,”李惜时的语气难得严肃:“你还是让万阿姨小心点儿,那个人好像急着把万阿姨拉下水的感觉。”
“你以为你是谁?”我好笑地问他:“那是万阿姨的好姐妹,认识十几年了。你别看见什么就神经过敏,还真以为自己个子矮就是柯南了?”
我看到李惜时郁闷地甩了甩手说:“告诉你莫笃,我现在已经一米七了,你也不过比我高三四公分。”
我继续讽刺他:“对啊,我就是才比你高五公分。不过你都沦落到和女生比身高的地步了,还真是很光彩啊!”
李惜时在电话里恨了一声说:“我要是比你高了怎么样?”
我才懒得和他较真:“不怎么样啊,比我高的人太多了,我不觉得那有什么,我不在乎啊。倒是你,这么执着于身高,小心真的长不高。”
“莫笃——”李惜时几乎跳脚:“这么久不见面你还能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了?!”
我大笑:“你有病啊?!我和你关系很好吗?你要想找人好好说话,麻烦你绕行。我实在没什么好跟你说的,看在你帮过万紫的份儿上,我今天就不下楼去打你了。不过以后少来烦我,免得我新帐旧账一起算!”
李惜时伸着手指点了我半天,才说:“好,别的先不管。你千万别让万阿姨上当,那个老太婆一定没安好心。”
“万阿姨什么也没答应,”我说:“你少在那儿制造紧张气氛。”
李惜时最后悻悻地挂了电话走开,我冲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这种人还真是招人烦,不知道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难道真的把我当成白痴,不记得他之前的恶作剧了么?
万阿姨做好午饭之后,万紫也回来了,江志博把她送到楼下,两个人还依依不舍的。
我想起李惜时让我提醒万阿姨的话,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荒唐,毕竟万阿姨是大人,她的事情我既不知道前因也不了解后果。贸然赶上去说一句“别上了她的当”,这算哪门子呢?又何况之前听万阿姨的话,应该是没有决定,那么我就更没合适的理由开口了。
李惜时那人本来就不正常,尤其是对我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在恶作剧,估计是为了引人注意故意危言耸听。况且那些话他该跟万紫说才是,又何况,这件事情万紫也摸不上去,我们要参与也纯属是瞎搀和。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难得万紫良心发现要陪我逛街,当然所谈的内容总是三句话不离江志博。好在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她说她的我逛我的。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家关东煮的门前,万紫咬着食指,一副天人交战的表情。我觉得好笑,却偏偏装作不知道。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一个久违的身影从对面走了过来。
“白拓,”我叫住她:“你又去补课了?”看她背着书包就知道。
白拓走路从来都是低着头目不斜视,听见我叫她,有些慌乱地望过来,看清是我就很短促地笑了几声说:“是你啊,还真巧。”
我看着她,似乎比之前还要瘦小,估计整个假期都在补课,而且是那种强度大密度高的补习,她那个和灭绝师太一个型号的妈怎么可能放任她享受假期呢?
白拓站在那里总是习惯性地看手表,我就说:“是不是忙着补课?那就赶紧去吧!”我实在不想让她为难。
没想到白拓笑了笑说:“我就是习惯了,其实不太着急。”原来她今天下午的补习课因为老师有事而改在了明天晚上。
我忽然想起来曾经答应过有机会请她吃这里的关东煮,既然能在这里遇上,旁边的万紫又一副害馋痨的表情,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白拓,我请你吃关东煮好不好?”我问白拓。
白拓愣了半天才呐呐地说:“还是不要了,怪麻烦的。”
我指了指旁边说:“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一家的关东煮特别好吃吗?就是这里,如果你不是赶时间,那就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