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记得东大街那家关东煮?现在还开着吧?”崔伟忽然问了一句:“我最近特别想吃关东煮,不如晚上就去那儿吃吧?”
“我们常去,”文橙笑眯眯地说:“不过这两天不行,那老板的儿子结婚,人家暂不营业。”
崔伟于是失望,蔫蔫地说:“当年李惜时我们没少去那儿,再就是您随意了。不行,我一会儿打完他还得让他请我吃一顿豪华关东煮!”
“切,”吕佳不屑:“德行吧你!好歹是个海带(待),外国友人的生活水平都被你拉低了。还豪华关东煮,能有多豪华?”
“那个地方,李惜时有没有请你去过?”吕佳下一秒突然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我:“前天晚上你们俩是不是私奔到那儿叙旧去了?”
我连忙摇头,但其实否认的只有后半句话,李惜时当年的确请我吃过关东煮,原本该是我请的。
高二寒假,江智博帮万紫补习。万紫家本来就局促,如今人家一对情侣在这里,我明显成了白炽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碍事。万紫总是忍不住对着江志博发花痴,江志博那边明显在恨铁不成钢,我又做不到像李惜时他们在时一样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看书,尴尬之余倒念起李惜时那厮也有几分好处。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几天,我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市里新建的图书馆在这个寒假正式向市民开放,六十元就能办一张年卡。这还是吕佳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无意说起的,万阿姨家之所以装了电话,大半是因为万紫每天都要和江志博联络三四次,去楼下的公用电话亭一站就是一个钟头,脸都冻红了。万阿姨看了自然心疼,索性在家里装了部电话。
图书馆离万阿姨家有两站的距离,骑自行车二十分钟也到了。我每天上午八点半从家里出来,中午十一点往回走,下午两点半到五点钟都在图书馆里。只有中午会和江志博打个照面,他一般都在上午九点钟到万紫家,下午五点之前就离开了。万紫稍感歉意,但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留在家里彼此都不能畅意,何苦来?
图书馆里的藏书还不是很多,大约是刚刚开馆的缘故,不过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多了。淡淡的漆味伴着油墨香,新鲜而安静,正是我喜欢的感觉。不过也早就习惯了在开心的时候有煞风景的事情发生,果然在我去图书馆的第三天,李惜时和他那个二货表弟也出现在那里。
“表哥,你看——”那个崽子对李惜时说:“那边坐着的不是那天打我那个泼妇吗?!”
我稍微抬了抬眼皮,见李惜时正在跟他咬耳朵,不用问也知道在说我的坏话。那崽子听了之后又看了我两眼,然后去旁边的书架上选书。
不一会儿李惜时拿了本地理杂志晃过来,大大模大样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像是同情又像是在揶揄:“你来这儿一定是为了逃避当电灯泡的命运吧?”
我冷哼一声说:“是啊,不过早知道在这儿会看到更讨厌的人,还不如在家里做电灯泡。”
李惜时啧了一声,说:“莫笃,你这人嘴太冷,为了自己今后的幸福,建议你改改。”
“那也比嘴贱好,”我丝毫不领情:“你这人嘴太贱,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建议你改改。对了,还有你那个表弟。”
李惜时看了他那个表弟一眼说:“罗蒙皮惯了,小时候我没少收拾他。不过你也犯不着生他的气,他越是觉得谁合得来才越是爱开谁的玩笑。”
我怒极反笑:“你这意思是要我对他感恩戴德?!他开我的玩笑是看得起我?那我还真是理解不了。”
“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李惜时没理会我的不高兴:“很多时候别人开你的玩笑并不是出于恶意,比如我就是。”
我横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有点儿红,就冷笑了一声说:“几天不见你撒谎的本事怎么退化了?脸都红了,快闭嘴吧!别以为是冬天就可以随便撒谎,惹恼了老天爷照劈不误。”
李惜时一时语塞,活像一个尿床被抓包的幼儿园小孩,我心里慨叹,他还真是没长大,情商似乎还有退化的迹象。
罗蒙鬼头鬼脑地凑上来问李惜时:“怎么样?搞定了吗?”
李惜时难得发怒,一巴掌打到他后脑勺上:“搞你个大头鬼,这是我同学懂不懂?!叫莫姐姐!”
因为动静有点儿大,有几个人向这边看了看,罗蒙可能真的被打蒙了,稀里糊涂地叫了一声:“莫姐姐。”
不过这小子立马就讨便宜:“美女,我都叫你姐姐了,好歹给点儿福利。”
“什么福利?”我问他:“再打你一顿?”
“请我吃关东煮就成,”罗蒙大言不惭:“我就得意你们这儿的这一口。”
我看了看时间才十点钟,在这里遇上这两个混世魔王算我倒霉,可这地方毕竟是公共场合,而且比其他场所更需要安静,于是只好认倒霉。
“说好了不能超过二十块,”我立下规矩:“多出来的钱你们自己出。”
图书馆东面那条街有一家特别好吃,我和万紫去过几次,和林小雪也去过两次,甚至还答应过白拓等她过生日的时候请她吃,只可惜白拓现在连话都不和我说,我也不好自讨没趣。
小吃店里人声鼎沸,现在正值寒假,很多学生来这里吃关东煮麻辣烫,所以尽管还不到中午,已经没有什么空闲的座位了。
李惜时一进去就有好几张桌子上的人粗着嗓子跟他打招呼,其中有几个是我们学校挂了名的坏学生。
“这不是姓莫那女生吗?”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我:“她现在跟李惜时了?”
“什么冰山美人,原来也有七情六欲,早知道我就追她了。”我知道说话的人是高三的一个男生,好像叫什么大伟,长得跟流窜犯一个德行。
我自然不会高兴,正想着是装作没听见还是过去把关东煮的锅子扣到他脸上。李惜时突然来了一嗓子:“来三份关东煮啊老板,都记在三号桌账上。”那个什么大伟就坐在三号桌。
“我靠,哥们儿还没和你熟到这地步吧?”什么大伟站起来走到李惜时旁边,几乎高出李惜时两个头。
李惜时笑得贱贱地说:“大哥,今天风和日丽,咱们交个朋友呗!”
“少他妈套近乎,”什么大伟不买他的账:“老子最讨厌小白脸。”说完还看了我一眼:“女生才喜欢小白脸。”
我本能地想说:“我才不喜欢小白脸。”但马上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我还不能对李惜时落井下石,只好一言不发。
李惜时表情变都没变,还是死缠烂打:“大哥,你看我是真的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然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好事之徒应声附和,那个什么大伟的面皮一下子紫涨起来,脖子上的筋迸起老高:“赌就赌,我还怕你个小白脸?”我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是个草包。李惜时虽然矮,但一肚子坏水,只怕这个什么大伟今天又要吃亏。
“算了算了,”我故意做息事宁人状:“不过二三十块的饭钱,这顿我请。”其实我只是想再激一激那个什么大伟,谁让他之前出言不逊。
果然,他立刻暴跳如雷:“赌!谁他妈不赌谁是孙子!”小饭馆里立时又暴起一阵喝彩声,听得我心烦。
“那咱们就比谁的力气大,”李惜时笑眯眯:“一个人钻到桌子底下,另一个人用拳头使劲儿敲桌面,只准敲三下。在这个过程中,谁受不了钻出来就算输。”
那个什么大伟撇着大嘴听李惜时说完,嘿嘿冷笑两声说:“这也能打赌?你那拳头比小姑娘的还嫩呢!”
李惜时丝毫不在意,只是笑着问他:“赌不赌啊大哥?给个痛快话。”
“赌!”什么大伟眼睛一瞪:“谁先来?”
“随便,”李惜时一派绅士风度:“你说了算。”
这时候和什么大伟一起吃东西的人开始给他出主意,有的说让李惜时先钻桌子,有的说让什么大伟先钻桌子,乱糟糟一团,老板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到如此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大喊道:“还他妈吃不吃?!不吃都滚!别他妈影响老子生意!”
只是这些学生和老板都熟,根本不在乎,只是一门心思惦记着看热闹,老板的吼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争执声里。
“你先钻!”什么大伟指着李惜时的鼻子说:“要是你输了,老子就不用钻了。”
李惜时挠了挠头,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真的一猫腰钻到桌子下面去了。什么大伟攥紧拳头,对着桌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把桌子上的调味品都震到了地上。
“真他妈找死啊!”老板从后厨走过来大骂:“还想砸店是怎么着?!”
“一会儿谁输了谁赔!”什么大伟说,李惜时也点头表示同意。
“吃饱了撑的小兔崽子,”老板喃喃骂道,又回后厨去了。
什么大伟见李惜时不为所动,又卯足了劲儿拼命砸下去。“咔嚓,”桌上的玻璃板被砸碎了,什么大伟的手也被割破,滴滴答答流下血来,李惜时依旧窝在桌子底下如同老僧入定。
“老子不信,”什么大伟一把推开企图给他包扎的同伴,将桌上的碎玻璃清除后,大喝一声砸了下去。桌子发出难听的咯吱声,变得摇摇欲坠,但李惜时依旧没动。
“不好意思,大哥。”李惜时待什么大伟敲完三下笑嘻嘻地爬了出来:“该换我了。”
什么大伟啐了口唾沫说:“我不信你力气比我还大,大不了打个平手。”
李惜时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走过去。什么大伟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只是他的身躯庞大,须得弯腰缩颈。
李惜时缓缓伸出右手,轻描淡写地敲了一下桌面,简直毫无力道可言。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我也觉得他这样子绝对就是在胡闹。李惜时表情平静,又缓缓伸出左手,再次轻敲了一下桌子。
我暗笑他做作,真的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么?这算什么招数?化骨绵掌还是隔山打牛?
“老板,来三份关东煮,大碗!”李惜时大喊一声,拉着我和罗蒙坐在墙角的一张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