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雪并没因此而停止感激我,她特别认真地说:“莫笃,要不是你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真的会自杀。我永远记得这件事,从今天起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有些意外如此轻易就得到一份一辈子的友谊,其实在这个班级,我总是有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因为只要友谊达到一定程度,那么彼此的情况就难以再隐瞒,而我特别不愿提及我的家庭。
“还有,”林小雪沉吟了一下说:“这件事别叫车嘉翼知道好吗?我不想搭他的人情,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我了然地点点头,早知道车嘉翼没戏。
回去之后其他组早都开动了,都可贺双手叉腰,假装训斥了我俩两句,我们自然也不好反驳,毕竟吃人家嘴短。不过都可贺的厨艺还真可以,虽然比不上万阿姨,不过比我强多了。
直到吃完饭熊岭也没回来,大家竟然都没问起他,可见他人缘有多差。
席间班主任在每组都坐了一会儿,吃了几口菜,也把他做的菜分给我们吃。老校长特意跟班主任要了半盘牙签肉,确切地说是用自己做的炸奶排交换。我们一哄而上,把奶排抢着吃光。老校长看得直笑,回头才发现,他的那桌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几个主任和老师给瓜分得所剩无几,只好赖在我们组蹭饭吃。
吃完饭后我们开始和其他班级挑战,拔河、爬树,甚至连丢手绢、老鹰捉小鸡这些老掉牙的游戏都玩了一遍。因为还要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做准备,到了下午四点半,游戏暂停。我们带着兴奋过后的疲惫回帐篷,路过张庆他们帐篷的时候发现熊岭已经回来了,但明显比以前阴郁了很多。
篝火晚会是以年级为单位举行的,高一那帮小鬼正在对面山坡大唱水木年华的歌。我们于是唱起Beyond的《不再犹豫》,没想到班主任竟然也会唱,而且唱得很带感。最后连高一和高三的也加入进来,千人同声,气势如虹,惊天动地。
“无聊望见了犹豫,
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
斗志却抑制,
谁人定我去或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
向理想挥手。
………
纵有创伤不退避,
梦想有日达成,
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
终可见。“
此后好多年,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几千人一起合唱的情形:低垂的夜幕,艳丽的枫树林,满头华发的老校长,身形壮硕的班主任,还有篝火前那么多双闪闪发亮的年轻的眼睛。
“咔擦”,耀眼的闪光伴着快门声,李惜时对着我们狂拍,好多人往镜头前挤,大喊:“拍我!拍我!”并且抓住机会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
面对这么多兴奋的人,我反倒落寞起来,只想走得远远的,躲开眼前的热闹。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丧失了某种能力,让我不能够真正地融入群体。每当群情振奋的时候,我就会有一种特别深的无力感。似乎我和别人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让我只能看见却无法融入到人群里。
于是就在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当口,我一个人向山上走去。十月初的夜晚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但我恰恰喜欢。冷风拂在两颊仿若绸缎,背后是喧阗的人群,前面是昏暗的小径,我不想和任何人同行。
不知走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应该停下来歇一歇,回头看山下的篝火,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但依旧能听见人们还在唱歌。
风送来歌声,是刘若英的《后来》。
我坐在台阶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快门声响起,我被闪光灯照得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李惜时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可恶地偷拍我。
“没有胶卷了,”李惜时见我面色不善赶紧解释:“我就是拿这个跟你打个招呼。”
“无聊。”我对着头顶翻了个白眼:“跟着我干嘛?”
“保护你啊,”李惜时大言不惭地说:“这时候一个人上山可不太稳妥,你白天不是刚跟人起过冲突?”
我冷哼了一声:“我跟你起的冲突更多,照你的分析我最应该提防你。”
“也对,”李惜时刚要坐下来,听我这么说连连点头:“所以还是赶紧下山吧!免得我一会儿想起来那些新仇旧恨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我自然不会怕他,但是因为有他在,原本的气氛和心情都被破坏了也就不想再逗留。我站起来向山下走去,李惜时好死不死地跟在后边,直到距离宿营地不足二百米的地方才斜刺里跑掉了。
我回去以后,林小雪和吕佳正在四处找我,篝火晚会还在进行,但明显已经到了尾声,有一些嗓子消耗过度的同学已经回了帐篷休息,只剩那些特别贪玩的还不肯罢休。
“莫笃,你跑哪儿去了?”吕佳有些生气地问我:“大晚上的一个人瞎晃荡什么。”
“我和吕佳找不到你都挺担心的,”林小雪扯了我袖子一下,我知道她在担心熊岭找我麻烦,果然她小声补了一句:“熊岭也不知去哪儿了,我担心——”
“没事,”我努力地朝她和吕佳笑了一下:“刚才和隔壁班的几个同学爬山去了,感觉还不错。”
“竹马、竹马,”万紫从她们班级的宿营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肩膀:“没有你我睡不着。”
“我和你换,”吕佳对万紫说,她显然对我之前随意行动很不满。
“好啊,好啊,咱们悄悄换过来,”万紫丝毫没留意吕佳的神色,只顾着为今晚能够继续跟我八卦她的花痴心思而开心。
“竹马,”万紫两眼放光,明显有些兴奋过度。
“有**了?”我问她。
“你怎么知道?”万紫大惊小怪,惹得一旁的林小雪呛了口水。
“你脸上写着呢!”我掐她的脸:“说吧,是谁?”
万紫笑而不语,把一个用纸折成的心递给我,一看就知道是情书。
“我不看,”我推过去说:“你直接告诉我是谁就得了。”
万紫嘟了嘟嘴,对于我不肯和她分享情书的内容有些不悦,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笑眯眯的。
“是江志博,”万紫终于把秘密说了出来,整个人从绷紧的兴奋中解脱出来,双眸炯炯看向我,期待着我的惊讶。好半晌见我无动于衷,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抱怨道:“你给点儿反应啊!”
“你要我怎么反应啊?”我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恭喜你?还是嫉妒你?”
“可是,可是,”万紫双手举过头顶,脑袋乱晃:“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他、他竟然说他喜欢我。”
“怎么不可思议了?”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我要是觉得不可思议才真叫不可思议。”
“什么啊?”万紫一脸纠结:“你这个态度让我很不满啊
!死竹马。”
“我的意思是我早就知道他喜欢你,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我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笑着对万紫说:“我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告诉你,后来觉得还是他自己说比较合适。”
“天!”万紫一头栽倒,在行李上滚来滚去,既喜且羞,一副小儿女情态。林小雪有些不悦万紫侵占了她的床铺,但她的不悦并不明显,完全沉浸在喜悦中的万紫根本无从发现。
点过名之后开始就寝,万紫自然兴奋得难以入睡。虽然有林小雪在旁,她还是忍不住和我嘀咕明天的打算,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记得她都说了些什么。
但是万紫对于第二天的设想被一只蝎子给彻底粉碎,我是被她的呼痛声惊醒的。当时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万紫惊慌失措地抱着自己的腿直喊疼。我和林小雪打开手电,只看见一只虫子很快地从万紫的被子上爬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林小雪惊呼:“是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