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哗地被掀开,有人冲了进来,一叠声地大叫:“李惜时呢?!那个王八蛋呢?!”
吕佳被吓的坐直了身子问:“来者何人?找李惜时那厮做甚?”
“老子要打死他!”来人气势汹汹,说话咬牙切齿。
万紫大怒:“还有完没完?!你们一个两个干什么都要打李惜时?!崔伟,你在英国这么多年都没学会绅士一点儿吗?”
不错,来的人正是崔伟,算起来我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被万紫抢白之后崔伟夺过都可贺的杯子猛灌了一气凉茶,然后擦擦嘴极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老都,你这里生意也太冷清了吧?都这时候了一桌客人都没有。”
都可贺嘿嘿笑着说:“你没看我外面挂着牌子吗?老板今日同学会,暂停营业一整天。”
“同学会?”我和吕佳万紫一起惊讶道:“我们怎么不知道。”
“内部会议,内部会议,”都可贺手掌向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说:“一共也就十几个人,都是当年咱们关系好的,确切地说是晚上举行,咱们中午算是预演。”
“李惜时来不来?”崔伟问。
“他敢不来?!”都可贺双眼圆睁,气狠狠地说:“我给那小子打电话了,告诉他务必到此解释清楚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跟咱们联系。”
其实上次以李惜时名义举办的同学会,尽管大家说了很多谈了很多,但基本上没有人去触及大家都很好奇的那部分,因为谁也不想由自己来破坏原本融洽的气氛。对于李惜时,人们是有所顾忌的。一直以来,当年他为什么杀人,以及将近四年的牢狱生涯,显然都不属于轻松的话题。最多也就是问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有没有成家。
都可贺转身去后厨做菜,崔伟到了,代表着可以上菜了。
几盘家常菜配着冰镇啤酒,又是几个相熟的老同学相聚,话匣子打开便没了遮拦。
崔伟来了一句:“我年初的时候在伦敦机场遇见了姜智博,他现在北京发展,据说还是单身。”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万紫,万紫毫不在意地对崔伟说了句:“你当年不是也暗恋过我,现在还不是和英国妞儿打得火热?”
崔伟噎了一下说:“我当年暗恋你可是真心真意,你别说得这么刻薄好不?”
“是啊,姜智博怎么说也是我的初恋呢。”万紫感慨着喝了口啤酒说:“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真是个傻瓜。”
“谁没傻过?”吕佳接过话头:“那时候谁没有暗恋的人啊!崔伟暗恋你,车嘉翼暗恋林小雪,我暗恋张庆,张庆暗恋莫笃。如今我又知道李惜时暗恋莫笃,莫笃,你暗恋谁?”
“她是绝缘体,”万紫笑:“她这人情商成负数,哪懂得暗恋。”
“说起来,莫笃当年就挺另类的啊。”文橙在一旁感兴趣地问:“那个林小雪呢?她暗恋谁?”
“这个么,我就不清楚了,”吕佳摇头:“不过印象里莫笃你和咱班那个熊岭好像闹得挺不愉快。你还教训过熊岭对吧?好像还牵扯到了万紫,哎呀,太乱了,快帮我理清楚。”
其实整件事情最清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林小雪和熊岭,因为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我并不是那件事情的主人公,只能算是一个参与者,当然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还有一个知情者那就是李惜时。说起来是高二时候的事了,当然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譬如崔伟的暗恋、车嘉翼对林小雪的苦苦追求、万紫的初恋、我和熊岭的冲突等等,这些事情都是或同时或交错地进行着的,想起一件便牵扯起另外的几件,我只好整个地去回忆高二开学初的那段日子。
高二开学,,学校又迎来了一批新生。我们年级的很多男生每天都挤在操场边看新生军训,并且在短时间里就评出了新一届的校花,连上班主任课的时候都要传纸条讨论,终日里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
我和万紫最爱去的依然是大柳树那里,一杯奶茶就可以度过一节悠闲的活动课。
万紫依旧不敢和江志博说话,尽管江每每见到万紫都会放慢脚步。
教师节那天,是都可贺的生日。上午参加完学校的庆祝活动,都可贺就拉着我们去了他家,扬言要狂欢一下午。李惜时自然是在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脸蛋依旧略显婴儿肥。
都可贺的父母都在银行上班,他那大腹便便的父亲,让我有一种看到成年都可贺的错觉。可见他的父母已经把对都可贺的期望值降到了最低,不然,怎么会放任独生子在这所二流高中混日子呢?
刘妍颜那个八婆也来了,站在李惜时旁边载笑载言,一副说不够的样子。万紫因为有江志博在,变得格外拘谨,一副小媳妇儿的表情,崔伟一旁见了脸色顿时铁青。我自然早就知道他喜欢万紫,可是万紫只对帅哥感兴趣,崔伟虽然不难看,但过于粗枝大叶,有几分像生产队长。
都可贺的父母很懂得给我们自由的空间,打过招呼以后,就出门应酬了。吃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被我们互相抹脸用去了一大半。都可贺的大脸被抹得密不透风,其次是万紫,因为她自从被江志博用奶油点了一下鼻子后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呆头鹅一样站在原地,大家自然没理由放过她。
至于我,因为平时总冷着脸,基本没怎么遭殃。崔伟借着机会将一大坨奶油狠狠掼在江志博脸上,报复意味明显。我正担心两个人会打起来,冷不防腮上被抹了一道奶油,李惜时一脸坏笑,扎煞着两只手,全然不顾我一脸的不愿意。这时刘妍颜从后面扑上来,目标自然是李惜时,可惜被他躲掉了。我转头再去看崔伟和江志博,发现两个人并没怎样,就拉着还没回魂的万紫去洗脸。
刘妍颜也挤进洗漱间,嘴里一个劲儿埋怨李惜时。我看她不光脸上,连胸前都满是奶油,不知是谁弄上去的,是女生还好,如果是男生干的那也未免太下流,换成是我怕是得动菜刀了,真难为她还笑得出来。
都可贺生日两天后的体育课上,崔伟和江志博还是打起来了。虽然表面上是因为争篮板,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这两个人互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雄性生物在争夺配偶的时候不斗个你死我活是绝不可能的。平时看上去颇有涵养的江志博发起怒来一样吓人,两个人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用拳头去招呼对方。混乱的场面因为体育老师的到来戛然而止,并不是这两个人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或敬畏才停止打斗,而是魁梧的体育老师一脚一个把他们踹翻在地,暴吼一声:“有劲儿没处使咋地?滚到跑道上蛙跳八百米!”
体育老师是东北人,大手大脚大嗓门,一年四季总穿一条艳红色的运动裤,还是没有白色竖带的那种,不仔细看就像秋裤一样,所以我们背地里都叫他“红秋裤”。
彼时李惜时也在,他还是老样子,不肯老老实实在班级上课,万紫他们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每逢我们班上体育课,他都会跑出来,但又不在操场上玩儿,而是躲到大柳树上乘凉。战事刚起的时候,他正在上面看漫画吃雪糕。按理说崔伟是他的好哥们儿,可他只是欠起上半身看了看又对都可贺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雪糕看漫画,我不由得在心里对他的鄙视又增加了一分。
“莫笃,你觉得我不讲义气对吧?”李惜时趴在横出的树杈上挑着眉问我。
“不关我的事,”我坐下来看小说,不想对他的行为作任何评价。
“万紫不喜欢崔伟,”李惜时把雪糕棍叼在嘴上,口音有些含糊不清:“既然美梦不能成真,那还是早点儿醒来的好。”
我自然知道万紫喜欢的是谁,可依旧不能赞同他袖手旁观的做法。很多时候,我们明知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去干预,因为于心不忍,因为难以割舍。这是很多人的通病,但李惜时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以他可以置之不理。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我和他的差距,愈加不想和他说话。
“莫笃,女生是不是特别喜欢男生为她们打架?”李惜时折了柳枝边轻轻抽打树干边问我。
“你怎么不去问万紫?”我头也不抬,对于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实在懒得回答。倒真不是因为没有男生为我打架才对此反感,我只是觉得这种行为本身无聊之极。如果是真的喜欢,就不要让对方成为被人非议的对象。如果没有笃定彼此的心意,这种行为也未免太过鲁莽。我从根本上讨厌所谓轰轰烈烈的爱情,歇斯底里、死去活来,何尝不是一种脆弱?
就像我的父母,据说当年的恋情也一度闹得沸反盈天,结果成家之后还不是常常言语不和,意见相左。就算父亲死去后,母亲以死相殉,又怎么比得上平平淡淡相伴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