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虽在屋内,却依旧春寒料峭。
对上老夫人阴鹜的眼神,丹青打了一个寒颤,她搓了搓双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今日,她为了马术课,只着了简单利落的骑装。
在这深夜里,这单薄的衣裳却是有些不耐寒。
丹青蹙眉,她一回府就被叫到了祖母这儿,她虽吩咐素衣去传话于阿娘让她早些歇息,她明早再去阿娘那儿请安。
但她知道,阿娘未见她人,定然不会早睡。
“小五,你脖子上的红痕究竟怎么回事儿?”就在这时,老夫人阴恻恻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忧思。
将沈丹汐挑衅的神情以及祖母阴霾密布的眸光收入眼底,丹青挤出几滴眼泪,娇声道,“祖母,青儿被蛇咬了,厂公说此蛇无毒就未帮青儿找大夫。但青儿真的好疼啊!”
“……”
老夫人面露狐疑,她不是没有过青春年少的恩爱时候,她怎么瞧怎么觉得孙女这伤痕有些可疑。
对上她的目光,丹青心中冷笑,却还是颤巍巍地开口道,“厂公虽说这蛇无毒,但青儿心里还是很害怕。祖母,能不能请大夫过府给青儿看上一看?”
听闻这话,老夫人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如若孙女真经历了什么不堪之事,应当不会主动要求请大夫来查看。
想必,她真是为蛇所伤。
折腾了大半夜,老夫人满身疲惫,她摆了摆手,道,“厂公的话,应当不会有错。小五你这伤,不便为外人所见。大夫就不必了,这几日多擦些药酒就可以了。另外,伤好之前你也不要去书院了,就在府中休息,免得被外人误会了去。”
话罢,老夫人就被风吟扶着,向内室走去。
“老夫人,五小姐这伤真不用让大夫看看吗?”伺候老夫人梳洗时,一向口直心快的风吟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看什么看!”老夫人眉头一皱,厉声道,“小五也是个丧气的丫头,伤在哪儿不好,偏偏伤在那儿!万一大夫嘴上没个把门的,瞎传了去,我们沈府日后还如何做人?”
待风吟为她脱去外衫后,老夫人疲惫地坐在了床榻边,任由月啼为她褪去鞋袜,将她的双脚轻轻地放进冒着热气的汤水里。
老夫人体寒,每晚都需以加了药材的热水来泡脚。
木盆之中,她的小脚被月啼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按摩着。老夫人索性闭上双眼,专心享受。
渐渐地汤水转凉,老夫人抽出双脚,示意风吟为她擦干。突然,她猛的一阵咳嗽,竟差点没咳出眼泪来。
就在丫鬟们手忙脚乱之际,老夫人又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静静地躺下身去,阖上双眼。
风吟连忙起身去为她放下床幔,却不想她突然开口道,“若小五真毒发了去了,倒也好了。”
二子无嗣,一直都是她的心病。
在老夫人心里,都是唐氏那个病秧子,耽误了她的好儿子。
对于丹青,她顺带的也有些不待见。甚至暗暗觉得,若是丹青死了,她就能以无后为由逼着二儿子休了这个不下蛋的占坑母鸡。
想起唐氏,想起丹青,想起……记忆里那女子模糊却又清晰的眉眼,老夫人就恨的牙疼。
这边,合欢院内。
被老夫人暗恨着的唐氏母女却在一起大快朵颐。
很快,半桌饭菜就被母女二人合力消灭掉了。丹青接过素衣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这才笑着说道,“阿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就你这小嘴儿甜。”唐氏漱过口后,嗔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今晚,她做好了饭菜,却一直等不到女儿回来。相爷出府应酬不在家,老夫人她又不想惊动,只好找来管家,吩咐他去南山书院查探情况。
青儿被拐之时,她最后悔的就是听了老爷的话,为了青儿的名声,并未派太多的人去寻她。一想到曾经女儿在人贩子手里辗转多地,回来时面黄肌瘦,唐氏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从始至终,在她心里,女儿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与沈家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是故,她第一时间不是派人去寻相爷,也不是去求助老夫人。而是让管家去书院寻找女儿。
晕黄的烛光下,唐氏抚了抚女儿稍稍凌乱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明天开始,你也跟着你亦如表姐一起去你大舅舅那儿学点防身的武艺吧。”
闻言,丹青满是诧异,疑问道,“阿娘?”
“阿娘曾因手无缚鸡之力,痛苦了大半生。”将女儿不解的神色收入眼底,唐氏长叹一口气,第一次打开心扉,说出了尘封在心底里的秘密。
“阿娘别无他求,只希望我的青儿能够平安喜乐,健康长大。武术虽不适合女儿家,但在关键时候它却大有用处。所以阿娘希望你,能有自保能力。”
唐氏眸光写满认真,不待丹青答话,她又接着说道,“先前是阿娘错了,我以为我不争,就能置身事外。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青儿两次被绑,绝不是意外。日后阿娘也会振作起来。”
这话落在丹青耳里,惊得她浑身一震。
“阿娘,青儿听您的话,明日起就去舅舅府上跟他习武。”先是应下了唐氏的提议,她又接着话锋一转,劝阻道,“阿娘,至于其他的事,青儿不同意您掺和进去。现在,您最大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
自打她被拐归来后,阿娘就一直病榻缠身。她如何能让阿娘为了后院的那些魑魅魍魉再劳心伤神。
见女儿稚嫩的脸庞堆满严肃,唐氏不禁连连失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面颊,唐氏怜爱地道,“放心吧,就算为了我们家青儿,阿娘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丹青笑着点了点头,又蹭到阿娘怀里,赖着要歇在合欢院。
反正明日祖母不许她再去书院,她就且在家陪阿娘几天。顺便再抽空偷溜去侍郎府,看看舅舅舅母。
老夫人的禁令,让丹青乐得逍遥自在,但却让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马术课上。
宝仪公主皱眉看着面色黑沉的邵厂公严厉地教导着她们马术要领,不禁满心郁闷。
好个沈五!
她好不容易在父皇面前说尽了邵厂公的好话,软磨硬泡的让父皇下了口谕,日后丙班的马术课必须由邵厂公亲自来上。
当晚,她就梦到了沈五被邵厂公磋磨得满脸菜色,再也没有精力跟她斗嘴置气。次日,宝仪公主几乎是笑着醒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她又盼来了马术课。
哪曾想沈五竟还在家里赖着,不来书院。
沈五不在,邵厂公磋磨的对象就变成了她们。这不,这冷面阎罗竟让小公公们齐齐撒手,让她们自己学着策马扬鞭。
马背上强装着不怕的宝仪公主此时怒火更甚,她求父皇让邵厂公来当这马术夫子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
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让沈五早日回到书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