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公长得真是好看,比二爷都俊俏。”车厢内,云吞正小声的跟汤圆八卦着。
她声音虽已刻意压低,但还是落在了同车内的丹青耳里。
丹青蹙眉,道,“不可胡说。待会儿入宫后,更要谨言慎行。”
“是,小姐。”两人顿时敛笑,正色道。
见两丫鬟听了进去,丹青也就不再吓她们。
索性车厢封闭,邵公公隔得远,她也就起了玩心,认真道,“虽然这么说小舅舅会生气,但做人要客观。这公公确实比小舅舅略胜一筹。”
主仆三人碎碎的讨论着,却无人知道,车厢外马背上被她们讨论着的人,此刻唇角却是染上了一抹笑意。
“云吞,汤圆,日后你们就改名为素云,素圆吧。”
见小姐话锋一转,为她们改了名,两吃食丫鬟顿时一惊。
“为什么呀,小姐?”汤圆不解。
抚平裙上的褶皱,丹青不紧不慢地道,“这是邺都,待会儿我们还要去皇宫。”
“所以呢?”好奇宝宝汤圆继续发问。
“所以,不能让人觉得你们家小姐我是个吃货,给丫鬟净起些吃食的名字。”丹青瞥了她一眼,解释道。
“......”
半响后,汤圆搓了搓手指,纠结道,“......其实,我们的名字是侯爷所取。”
话罢,车厢内顿时一片静默。
丹青憋笑,原来是外祖父。
为两丫鬟改过名后,丹青倚着车壁,闭目养神,渐渐困意袭来,竟是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回笼觉间,马车平稳的穿过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又经白玉为砖的宫门前路,慢慢停了下来。
“已到宫门外了,沈小姐您请下车吧。”
一道娘娘腔传来,素云、素圆这才发现原来赶车的车夫也是公公。
只是这公公的嗓音比起邵公公,还真是天差地别。
唤醒丹青后,两丫鬟也知道将入皇宫,这儿不是她们能胡言乱语、嬉笑八卦的地方,两人绷起神经,勒紧心弦,中规中矩地服侍着丹青下了马车。
“沈姑娘,请。”这时,邵公公也翻身下了马,行至丹青身前,引路道。
抬首遥望赭色镶金的宫门,又见道路两边挺直威立的守门侍卫,丹青心底不自觉的浮起一抹紧张。
她曾跟随阿娘参加过各种宴会,却是不曾来过这皇宫。
两世为人,首次入宫,丹青莲步轻移,低眉敛首,静静的跟在邵公公身后。
经过狭长的甬道,路过连绵的宫殿,就在她腿脚略酸时,邵公公猛然停住脚步,她一个不察竟是撞了上去。
因走的太急,丹青被撞的有些身形不稳,就在她以为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拥抱时,却被邵公公环住了腰身。
稳住之后,她神色微恼,却又明白事出有因,只好尴尬的推开邵公公,别过脸去。
“咱家是公公。”
丹青蹙眉,不假思索地道,“那你也是个男公公。”
话罢,她就有些后悔。
小心翼翼的抬眸暗瞥,只见邵公公眼底划过一抹错愕。
两人目光相碰,丹青连忙避开,眼角余光却见邵公公一直面瘫着的脸划出了一丝裂痕,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待她深思,殿前的小公公就端着拂尘,拉长嗓音,大声道,“宣,沈家五小姐沈丹青觐见。”
丹青抬脚起步,缓缓入内,直直地跪在汉白玉的地板上,磕头叩首。
“免礼。”
一道威严的嗓音传来,她才起了身。
“听说是你救了年儿?”金銮殿上,一身明黄色的景泰帝声音放缓,发声问道。
见与自己所料无二,丹青逐渐安定下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陛下,臣女去外祖家探亲时确实遇见一少年身陷囵吞,但救人的事却是舅舅所为。”
“可你舅舅却说,是你察觉到了人贩子的异常。”景泰帝曲肘放在金色雕龙的扶手上,以手托腮,看似随意的说道。
闻言,丹青只好点头称是。
龙椅上,景泰帝失笑的瞥了一眼在殿门外探头探脑的小侄子,声音也不禁温柔了些许,“沈五,你救了朕最疼爱的侄子,理应受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丹青敛首,回答道,“陛下昨晚已赏赐过臣女,臣女跪谢主隆恩。”
闻言,景泰帝眸底掠过一抹惊讶,思索片刻后他又道,“天子赐,岂可推?”
“...喏。倘若陛下一定要赏,臣女确有一事想求陛下一个恩典。”跪下身去,丹青柔声说道。
“你且说说看。”面上划过一丝了然,景泰帝嗓音里却是不动声色的夹杂着一丝失望。
“在幽州时,臣女曾遇一老婆婆,年逾六十,却孤苦伶仃。询问之后,方才得知,她的三个儿子都入了军营,如今只有老婆婆一人在家,独自过活。”
略微一顿,她又接着说道,“臣女斗胆请求陛下,可否放老婆婆的一个儿子回家,为她养老送终。”
“准。”沉吟半响后,景泰帝允了此事。
“宣邵厂公。”又是先前的那个太监,拉着长长的音调,叫起了人,但这次叫进来的却是送她来的邵公公。
只是,听这太监的称呼,丹青暗惊,传说中的东厂厂公不是一个心狠手辣、贪财好色的中年人吗?
为何她所见的邵公公却是一个俊美无俦的半大少年?
强压住心底的惊疑,丹青安静的立在一旁。
待邵厂公行过礼后,景泰帝这才发了话,“昕阳,你且去查一查,沈五口中老婆子的儿子姓甚名谁,再着人遣送回一子。”
“喏。”
邵厂公告退后,丹青心绪又开始翻涌起来,皇上竟然直叫邵厂公名讳,而不是小邵子、小阳子之类。
看来这邵厂公混的不仅不错,而且非常不错。
“沈五,你既心慈于此,为何不直接求朕,对于所有全家壮丁都入了军营的老婆子,皆放她一个亲人回家照料?”景泰帝不解。
“回陛下,臣女虽不懂外宅之事,却也略有耳闻。西羌频频挑衅,我大襄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热血沙场的好男儿,方才国泰民安。臣女怎可因自己一人怜悯,请求陛下遣那么多兵回家。”
丹青沉声道,“为这位老婆婆求情,实乃她曾有恩臣女。对于其他千千万老婆婆,臣女知晓,只有襄国安定,她们才有小家。只有重挫西羌,她们才有团聚。”
“所以,臣女想将昨日陛下赏赐于臣女的所有财物均捐于军中,为边疆战士们略尽绵薄之力。”
“此言当真是你所想?”沉默良久后,景泰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台阶下的小小女童。
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丹青挺直脊梁,认真道,“陛下面前,臣女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景泰帝开怀大笑,“沈相真是个好女儿。朕如你所愿。”
丹青叩首,“谢主隆恩。”
捐出赏赐,丹青心情格外美妙。
昨日赏赐一到,祖母等人就双眼放光,待宣旨公公们一走,她就如饿狼扑食般将这些据为己有,还美言曰帮自己保管。
丹青冷笑,清楚祖母为人的她若是相信,就是傻瓜。
但此刻的她又无力去与祖母抗衡,既然如此,她宁可还给皇上,也不愿意便宜了祖母。
就在丹青内心的小人插腰狂笑时,景泰帝又开了口,“朕凡事都依了你,你有一事也得依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