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人梯，下了马车，沈仲文一眼就瞧见了围在府门外的妻妾女儿。眉头不自觉的拧成川字，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不一会儿他就行至众人眼前。
“阿爹！”
待父亲走近，丹青猛的扑入他怀中，娇憨的唤道，“阿爹，青儿可想死你了！”
沈仲文错愕的揉了揉怀中的小脑袋，这是他家青儿？
上元节当晚，夫人带女儿外出看灯展，他欣然答应。
对于嫡女，他向来有求必应。
毕竟她出生时，就有高僧预言，此女贵不可言。
是故，他一直待她若掌上明珠。
可他却没想到当晚宠妾楚姨娘突发恶疾，他未能陪妻女同去。就这一时的差错，竟使得嫡女被拐，下落不明。
夫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硬是要他去求助兵马司帮着寻人。
可这如何使得？
若是自己丢女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那青儿还有何闺誉可言？日后还如何贵不可言？
此事他自然不答应，只是命人私下寻人。
时日一久，渐渐的他也不禁有些灰心，转而将心血倾注于次女身上，却没想到今日下朝回府，嫡女竟然出乎意料的平安归来。
沈仲文顿时喜上眉梢，一把抱起嫡女，笑着道，“青儿出去野了这么多天，终于舍得回来了？”
闻言，丹青知道，父亲这是在警告众人她只是出去玩了，切莫乱传她失踪之事。
掩去眸中的光芒，丹青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仿若前世般娇憨可爱。
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女二人交谈过后，沈仲文方才佯装不经意地瞄见了楚姨娘红肿的脸颊，淡淡的询问道，“这是何故？”
“回二爷，是...”声音婉转，带着一丝委屈与可怜，楚姨娘泫然若泣，低眉敛首，一副弱柳扶风却又故作坚强的姿态摆的十足。
果然，沈仲文就吃她这一套，再开口声音已是柔和了些许，“从实说来，我自是会为你做主。”
有了底气，楚姨娘佯装小心翼翼的瞄了丹青一眼，这才说道，“是妾身愚钝，不知哪里冒犯了云吞姑娘。她就...就打了妾身十掌。”
楚姨娘知道，她若是控诉丹青，老爷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毫无收益。
还不如放低姿态，捧高这个丫鬟，陈诉出自己的委屈，相信老爷定会为自己出气。
到时候她再花些银子，收买过五小姐身边新进的丫鬟，还怕整不死这她？
不得不说楚姨娘真的很了解沈仲文，一听说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掌掴最得他宠爱的姨娘，沈仲文顿时火冒三丈，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拖下去，杖毙。”甚至连缘由都不问，沈仲文就已下令。
“且慢！”
就在小厮跨步上前，将要架住云吞时，丹青突然开了口。
“阿爹，云吞不过是听命于青儿，你要罚就罚青儿吧！”话罢，她闭上眼睛，伸出小手，一副任打任骂的可爱模样。
眸光闪过一丝不悦，沈仲文却依旧压抑住怒火，轻声问道，“青儿告诉阿爹，是何人让你掌掴楚姨娘？”
闻言，唐氏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被丹青抢了话去。
“阿爹何出此言？青儿岂是随便任人驱使之人？...就是阿爹阿娘的话，青儿有时都不乐意听呢。”丹青撅了噘嘴，又道，“掌掴楚姨娘，完全是青儿自己的想法。”
“可有缘由？”沈仲文挑眉。
“当然啦，我可是为了阿爹您。”丹青点了点头，正色道。
不说沈仲文更加疑惑了，就是在这儿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众姨娘也十分不解，五小姐突然打人，怎么就变成为了二爷了呢？
将众人不解的目光收入眼底，丹青解释道，“姨娘自称六妹母亲，可阿娘却好端端的在一旁站着。相府的小姐如何会称呼一个姨娘做母亲？”
“姨娘对于自己的身份缺乏正确的认识，阿娘委屈暂且不论。但咱们隔壁却是石御史府，阿爹常说，他老人家向来热衷于揪住旁人家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瞥见父亲变了脸色，丹青再接再厉道，“若是姨娘这话传到石御史耳中，被他误会了去，以为阿爹宠妾灭妻，相府中妻妾秩序乱套，一个折子告到了陛下那里，怕是有碍阿爹官途。”
话罢，丹青也学楚姨娘装起了可怜，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挤出两滴眼泪，道，“若是阿爹觉得心疼，恼青儿自作主张教训了楚姨娘。不如，阿爹就打青儿十巴掌，还给楚姨娘好了！”
楚姨娘顿时气结，这蠢丫头何时变得这般狡猾？
明知道老爷不会处罚于她，还这般说辞，以退为进。更是扯出了石御史来揪她的错。
主母唐氏无心与她们这群妾室勾心斗角，对于庶女也不甚关心。
是故，汐儿一直养在她身边，从牙牙学语时就唤她娘亲，相府里除了白嬷嬷和唐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一直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为何今日透过这丫头之口说出来，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实际上楚姨娘也是出自大家，只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女，对于襄国严格的嫡庶尊卑制度也曾了然于心。但入了相府的这些年，她过的太安逸，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罢了。
这边，沈仲文越听越心惊，心虚的暗瞥了几眼隔壁御史府后才道，“青儿做的对。”
毫无芥蒂的肯定过女儿的做法后，他又将楚姨娘一顿训斥。
“阿爹，青儿还做了一件事，恳请阿爹责罚。”丹青索性趁热打铁，顺杆就爬。
闻言，沈仲文面露惊讶，却逗趣道，“难道是青儿又帮阿爹教训了谁？”
“是六妹妹！”埋进父亲的肩头，丹青略带气恼的说道。
“哦？”音调上扬，沈仲文喜怒难辨，只是淡淡的问道，“这是何故？”
“六妹妹骂青儿是贱人，还说青儿活该被卖到窑子里！”丹青神色微恼，气鼓鼓的说道，“六妹妹出言不逊就罢了，竟然还无中生有，阿爹你说她该不该罚？！”
“不过她毕竟是青儿妹妹，青儿并未打她，只是希望她能懂事一些，所以就拜托了白嬷嬷好好教她规矩...”
听嫡女说的头头是道，沈仲文莫名想笑，怪不得高僧说她贵不可言，如此年纪就这般明事理，将来定能出落的更棒。
至于次女，想到这里沈仲文不禁眸色一暗。
辱骂嫡女倒不是他最在意的事，而是她竟然说活该嫡女被卖到窑子里。
此事着实令人寻味。
丹青见父亲不但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了楚姨娘身上，不禁暗自一笑。
这才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