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奇怪的是,公麒麟发出这一声悲鸣之后,母麒麟居然一头钻进灌木丛背后的洞里,不见了。
我搞不清楚火麒麟之间的“暗语”,公麒麟是叫母麒麟赶快逃跑呢?还是叫它快去搬救兵?反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们得赶紧离开。
“这里离清风峡还有多远?”我问璇子:“我们得赶紧走,万一一会儿有更多的火麒麟来了,我们不好对付。”
璇子却潇洒地牵着火麒麟,说:“不可能有更多的火麒麟,估计整个夜郎谷不会超过五头。”
“这么自信?”我问:“你在哪里得来的资料?”
“爷爷说的。”璇子不再理我,牵着火麒麟走在前面。火麒麟温顺得像一头小象,看来已经被璇子完全控制。那些藤条还捆在它的身上,璇子不念咒语就不勒紧,倒像是给火麒麟箍了一圈紧箍咒似的。
一路上的洞道有高有矮有宽有窄、忽高忽低,不过都还可以自由行走。走到最低矮的地方,火麒麟庞大的身子就会被洞壁卡住,璇子就开始念着咒语,疼痛难忍的火麒麟就将四条腿跪在地上,就像是是折断了双腿用身子在梭行一样。
我于心不忍:璇子这个小姑娘,竟然这般残忍。
璇子一路上话很少,似乎在寻思着什么。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算不上是洞厅,也就二十来个平方的面积。璇子停了下来,挂着一脸的忧伤说:“我到了,叔叔你回去吧。”
我说“就到了吗?”
璇子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光亮说:“那里就是出口。”
既然都到了这里,我当然想看看清风峡是什么样子,于是说:“我想到出口去看看,璇子你不介意吧。”
不料璇子直摇头:“不行的。”
我当即一脸不悦,心想:老子白白的保护了你半天,结果你还是把我当敌人,真让人失望。于是口气很硬地说:“为什么不行?难道你怕我会刺探你们清风峡的秘密?会伤害你没?”
璇子又一个劲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叔叔别误会,其实光是找到出口也无法接近清风峡的,只是叔叔你不能到出口那里去,整个谷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被下了蛊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中蛊。”
原来是这样,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洒脱地朝眼前的那一抹阳光走去。
璇子在后面追了过来,一个劲地喊着“叔叔叔叔”。我停下脚步,说:“璇子,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叔叔不怕蛊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一抹阳光,我忍不住悲从心来:“叔叔在洞里已经两个月了,一直就没有见过阳光,没有听过鸟叫,更没有闻过人间烟火,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我外面还有母亲,还有失踪了的爱人,我却不能和她们相见,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现在面前就是出口,就有阳光和鸟叫,甚至还可以回到我的家,你却叫我不要过去,不要说我不怕下蛊,当真就算中蛊了,又有何妨。唉,你还小,懂不了那么多。”
不料璇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我懂,我从懂事开始就没再见过爸爸妈妈,我怎么不懂思念亲人的那种忧伤呢?你才离开亲人三个月,而我离开爸爸妈妈已经十二年,而十二年前,我才三四岁,根本就不算是懂事。爸爸妈妈,在我印象中几乎成了一个虚构的概念,我怎么会不忧伤?”
我一时哑然。
但是眼前的阳光,我必须是要去追逐的。
看着我执着的朝洞口走去,璇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从腰包里摸出一颗像枣子一样大小的青果,递给我说:“叔叔你把它吃了,就会没事的。”
这样的青果,二十年我见过。
那年我十五岁,正读初中三年级,一个周末我在夜郎谷里放牛的时候,突然发现草丛里倒着一个苗族老人,已经奄奄一息。我急忙把老人扶到牛背上,还用绳子绑好,然后带回了家。父亲问明缘由后,开始给老人把脉,然后轻松地说:“饿坏了,就是饿昏过去的,没事。”随后母亲端来一碗稀饭给老人喝下,几分钟后老人就苏醒了。
老人说,他是四川人,特意到夜郎谷里的清风峡寻草药的,说是草药,其实他要找的就是一种青果。父亲和母亲当即大惊失色:清风峡方圆二十公里被视为夜郎谷绝地,连野兽都不敢接近。这个老人居然敢进去,而且还活着出来了。当即认为这个老人不是怪物就是邪物,收拾了一些食物送给他,赶紧把他打发走了。
我有些不忍,默默的把老人送出村口,老人就悄悄的给我一粒青果,说:“幺,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好人有好报,你把这颗青果吃了,以后就会百毒不侵,这可是我豁出老命从清风峡里采来的,一共只得了三颗。”我从小就相信古道热肠的传说,看着老人慈祥的面孔,丝毫没有犹豫就吞下了青果。
当然,后来也没有机会检验自己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但是却很少生病。至于头疼这个毛病,估计就是刚刚出生就被仍在夜郎谷里,封出你与大爱冷受饿落下的病根了。
不过我还是相信苗族老人的话,能从号称“绝境”的清风峡里采来果子的人,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但肯定有着非常的本事。
由于吃过那粒青果,所以之前我就给璇子放出狂话,说自己不怕巫蛊,其实我也是想检验一下,倘真中蛊,璇子也会救我的。
现在看到璇子手里的这枚青果,看来当初苗族老人所言非虚。
不过我不能辜负璇子的盛情,接过青果之后我才说:“我留着吧,当着纪念。”心里却想着,那天见到梦琪,我就送给她。
不料璇子却不答应,非要逼着我立即吃掉,她说:“你知不知道,这圣果在我们清风峡里,总的不到三十颗,也就是说,我们峡谷里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吃的。那棵圣树生长在悬崖之上,每五年才结出一次果子,每次结果才八颗,尽管我们派人守着圣树,但是还等不到果子成熟就会被一些大鸟来偷吃,还有金猴子也会来偷。所以,这果子金贵得很。”
我拿着果子,犹豫起来,吃还是不吃呢?
最后一咬牙,把果子还给璇子:“我给你说实话,这果子我在二十年就吃过,百毒侵不侵我不知道,能不能抵御巫蛊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二十年我就没怎么生过病,连感冒都没有。所以,我反正都吃过这果子了,就不浪费了,你那里需要这果子的人很多,你送给他们吧。”
璇子也犹豫了,看着我摊在掌心里的青果,接?还是不接?最后也是一咬牙,说:“那好吧,你就留着当纪念吧,反正我揣着本来就是打算送人的,送给你当然是最好的了。”然后一歪脑袋,眉毛一挑,很甜地笑了。
这个小妮子,记仇心很强呢,在火甲龙洞里不准她杀火麒麟之后就一直没见笑过。
随后我们走到了洞口,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眼睛被刺得生疼,赶紧把眼睛闭上,然后再张开……周而复始重复几次,才勉强看得见眼前的景物。眼前是一道看不见底的沟壑,云遮雾绕,诡异莫测。而对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是一道绝壁,呈上窄下宽的状态,再看洞口下面,我直接就看不见这一边的岩壁了。抬头望去,三五公里之外空中的两道岩壁,真的合成了“一线天”。那一根灰色的线条告诉我,现在是已经是下午了。那一根灰色的线条也告诉了我,这里离地面,至少有六公里。再看那“一线天”,也不过一公里长,宛如一个箱子的顶上,中间被破开了一道缝隙。
站在洞口,我突然很有满足感。当初我和路远在洞里四处寻找出路的时候,不是曾经幻想过吗:有一天我突然来到绝壁之上的洞口,遇到一个采药的少女……现在的感觉,和当时想的也差不多。
但是要从这里回到人间,估计没有直升飞机是万万不能的。
就算有直升飞机,估计也只能垂直地从那条缝隙里直接降落下来,这么狭窄的空间,岩壁上还到处都有峭岩和树木,要自由飞翔也很艰难,很考验飞行员水平的。
我就纳闷了,璇子和峡谷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下去的呢?他们在谷底又是怎么生存的呢?毕竟那么一道缝隙里渗透下来的阳光和雨露都很有限。
但是话又说回来,桃源村里的人们,几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不是照样生活吗?比如路老仙和那位八百岁的老神仙。路赣是死了一千多年才醒过来的,他不算数。
怕引起璇子的误会,我不打算打探谷底的情况,只是问:“璇子,一会儿你怎么下去?这里离你们家还有多高?”
璇子见我在洞口站了很久都没事,就相信我的确是吃过她所说的圣果了,心情也就轻松起来,说:“上下都还得靠捆仙索,下面起码还有四百多米高吧,将近一华里。”
我突然感到奇怪,这捆仙索对于璇子来说,还真是无处不在呢。但这是人家的秘密,还是少打听为好。
我静静地享受着久违的阳光,尽管这阳光也是非常的微弱,没有一点温暖,但我还是感觉皮肤被晒得酥suma麻的。而璇子却坐在一边,摸出一个小本子在写着什么。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我该离开了。
望着火麒麟和一堆龙肉,我问璇子:“这只火麒麟怎么办?还有这些龙肉,是全都扔下去呢还是也用捆仙索绑着下去?你一个人能行不?”
璇子站起身来,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叔叔就要回去了吗?”
“哦,是啊。我总不能就呆在这里不走了吧。”
璇子悠悠地说:“叔叔不愿意多看阳光,是怕被阳光刺痛往日的怀念?还是为无法带走这这一抹美好而忧伤?”
呵呵,一个小学文化的小姑娘,说话居然很有诗意。
我答非所问:“璇子,你们村子里有老师吗?我说的是清风峡里的村子。”
璇子怔了一下,回答说:“有啊,下面有两个大学生,还有三个秀才?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秀才?”我纳闷地问:“这个年代谁还会这样称呼哦”。
“是秀才。”璇子说:“他们都是清朝时候的人,现在都一百五十多岁了。”
我有些惊愕,但很快就镇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洞府里允许有三百多岁的路老仙,八百岁的老神仙,还有阴兵和闵仲老将军的灵魂,为什么清风峡里就不能有一百五十岁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