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起来,蚩尤寨里的这帮人其实个个都身手不凡,但却全都是死脑筋,我一旦说出蚩尤杖的秘密,估计他们会什么方法都使上,逼着我当他们的寨佬。之前路远偷了贾一夫的蚩尤佩,要是不把谎撒得那么圆,要是没有璇子的配合,估计他也很难脱身。
成功诛杀了恶龙,蚩尤寨绝了后患,全寨欢欣鼓舞,好酒好肉款待我们。这一次我放肆地喝了二十多碗米酒,彻底醉了。
一觉醒来,张开眼睛就看见璇子守在我的身边。
“叔叔你醒了?”璇子看见我张开眼睛也在盯着她看,有点不好意思。
“我醉了多久?”
“三天了。”璇子说。
这米酒后劲真是厉害。侧头一看璇子,她正单手撑着膝盖托腮痴痴地看着我。
眼前的这一幕,我仿佛回到了人间的苗寨,酒醒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苗家的阁楼上,身边守着一个美丽可人的少女,端过来一个土碗,骗人说是“醒酒汤”。
这时,璇子就从旁边的竹桌上端过来一只土碗,说:“叔叔,来喝碗醒酒汤。”一边说着一边准备伸手插进我的后颈来抬我的脖子。
我想笑,脸上却一脸的温暖表情。也罢,就算是再次醉倒,我也不能拂了苗家人的这份盛情,何况眼前的是璇子。
我就点着头,任由璇子将所谓的“醒酒汤”喂进我的嘴里。不对,这碗里装的却不是米酒,酸酸的,仿佛是黔东南的酸汤味道。
酸酸凉凉,隐约有一丝甜味,甚是好喝。于是一口气就将大半碗“醒酒汤”吞了下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我翻过身子,把双脚放在床沿边坐着,问璇子:“路远他们呢?”
璇子一边把碗放回竹桌,一边挪过竹凳子挨我更近一些,说:“他们去黑龙潭了。i醉了三天,爷爷就和大家商量了三天,最终还是决定把黑龙潭封了。今天一大早,爷爷就带着寨子里的所有人,男男女女都去了,路远哥哥他们也去了。”
我突然想起失踪了的贾一夫,黑龙潭和梭嘎洞相连,而贾一夫是在梭嘎洞里消失的,连多次进洞、算是对梭嘎洞了如指掌的戴玉轩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贾一夫还藏在洞里;要么梭嘎洞还有其它通道与外界相连。倘若是后者,就算把黑龙潭和梭嘎洞的两个洞口全部封闭,也难保不会有人从其它通道进入黑龙潭……
现在,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梭嘎洞的那帮阴兵身上,希望它们真的能把好那道关口,拦截住不懂通关密码的陌生人。
通关密码,难道真的是梦里的那首长歌吗?
我起身下床,对璇子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黑龙潭洞口一片忙碌景象,蚩尤寨的男女老幼全部动员,正在开山劈石,二十米高宽的洞口已经被封闭了小半。
“闵将军你来了啊。”元三甲撑着拐杖迎了过来,只有他像个监工一样闲着,而一百五十岁的戴三公和张五爷,也跟着一起抬石块。
“闵某不胜酒力,让老先生笑话了,”我朝元三甲抱了抱拳,点头笑笑。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元三甲,和在黑龙潭里凌空定格杖击恶龙的那个武秀才判若两人,靠一根木杖支撑着少了一条腿的身子,典型的一个残废老人。
“哪里哪里,将军海量,一盅饮尽江湖。”元三甲笑着说:“再过三个时辰,估计这个洞口就能完全封闭。按照寨佬的意思,当然也将军昨天的建议,我们把石墙砌成两丈之厚。”
老人家是清朝人,还在用“丈”来描述距离。一丈等于3。333……米,两丈就是6。666……米,足够了。
钢钎铁锤,蚩尤寨工具齐全,加上人人都身怀绝技,单手就能夹起百十斤重的石块。上千斤重的大板石,也只需四个人就从四角就能抬走。而且山石都是一层一层地垒着的,很好开采。按照眼前的进度,保守估计,最多明天再花个小半天时间就能将洞口完全封闭。
“师父!”路远一头汗水跑了过来。为了方便搬运石块,路远连盔甲也脱掉了,不知在哪里弄来了一套黑色的苗族男装,我差点就没认出来。
“对了,我们在蚩尤寨耽搁多久了。”我问路远。
路远翻着白眼想看一会儿,说:“应该快两个星期了呢。”
我心里一惊,语气却很淡定:“具体点。”
“差不多,反正十三四天是有了。”
这么说来,今天不是五月初四,怎么说也是五月初三了?
不好,我怕时间不够用。
“路远,去把滚童叫来。”
话音刚落,身边就想起一个声音:“将军,滚童到。”一回头,就见滚童将一块石头扔进洞口,紧跑过来,身上还背着他的火枪。
“路远,滚童,你们听着,现在离五月端阳还有一两天时间,我们先不要管封洞的事了,赶紧走。”
一提起五月端阳,路远和滚童两人的脸色立即大变,赶紧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扯了扯衣服,回答说:“是!”
身边的璇子却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语气忧伤地问:“叔叔你就要走了吗?”
不等我回答又大声地喊了起来:“爷爷,爷爷,叔叔他们要走了!”
这个傻丫头,一声喊叫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活,站在原地看着我,有的人甚至连嘴巴都忘了闭上。
戴玉轩、元三甲、三公五爷以及戴丹石和菊花等人,立即就围拢过来。
“将军如此匆忙,莫非有何等要事要办?”戴玉轩看着我问,眼里满是不舍的表情。
我点着头,朝这众人一抱拳,说:“闵某叨扰蚩尤寨多日,感谢诸位的盛情。如今恶龙已除,蚩尤寨再无隐患,闵某心愿已了,还有要事缠身,所以就此别过。”
众人没有说话,不过满脸都是不舍。菊花的眼睛里还蓄满了泪水。
“好吧,纵使留君千日,终须难忍一别。”戴玉轩拍打着双手走过来,居然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右手,眨着一双泪汪汪的老眼说:“将军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往蚩尤寨招呼一声,我蚩尤寨正副寨佬、三组组长以及二十三户村民代表,全凭将军吩咐。”
在洞里生活了四个多月,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握手,突然感觉到一种另类的温暖。
一旁的元三甲没有说伤感的话,径直走了过来,将一个布包递给我:“这是老朽用特殊草药制成的香包,还有和寨佬一起用黑龙角熬制的药丸,将军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药丸可以说包治百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香包能散发香味,还能抵御蛊虫,百毒不侵。寨佬说了,以后清风峡蚩尤寨,你们想来就来,不受任何约束。”
其实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不过盛情难却,加上说不定其他人也会需要,于是我也就没有推辞,道谢收下。
“叔叔,我送你们出去。”璇子开始抹眼睛了。
“好!”我朝着她点着头,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路远迅速穿好盔甲提过长枪,我们开始往峡谷中间方向走去。
一路走得很沉重,直到走到麒麟洞洞口的下面,我才唤过来短角怪。
“璇子姑娘,你回去吧。”
“叔叔,你为什么要加一个‘姑娘’呢?璇子就璇子嘛。”
我笑了笑:是啊,我为什么要加一个“姑娘”呢?
我挣开璇子挽着的胳膊,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说:“璇子,你现在是副寨佬了,蚩尤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你记住,寨子里目前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潮涌动。”
璇子瞠目结舌,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叔叔,贾一夫不已经……”
“嗯,他是失踪了。”我接着说:“最可怕的就是失踪,反正以后你得多多留意每个人的动向就是了。叔叔之所以给你说这么多,并不是危言耸听,你以后对人对事,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
说到这里,我不觉有些悲哀: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我为什么要让她去承受这么多?
但是,命运安排她来到了清风峡,生活在蚩尤寨,这原本就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她必须接受和忍受,必须去面对或者颠覆。
话只能点到为止,我也不能、或者说不敢说得太具体,毕竟只是我的一种预感,没必要在邪恶现身之前,把蚩尤寨弄得草木皆兵,乃至腥风血雨。
“好了,我们就就此别过。”说罢,我跨上短角怪腾空而起。
三分钟之后,我就到达了麒麟洞洞口,滚老三已经守着他的黑妞站在洞口等我,只有路远骑着贵子比较慢。我在崖底的时候,尽管他已经提前骑着贵子爬到了半壁之上,但是现在要到洞口,估计还需要半个小时。
四百多米高的峭壁,贵子也够吃力的了。
“三哥……”
我刚喊了一声,话就被滚老三打断:“将军,你还是叫我滚童吧,从今以后,滚童就是将军的护卫。”
我才想起,我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经是龙神附体,而滚老三就是护龙勇士,就像当初在桃源村的黑丫那样,是我的仆人。
我解释说:“三哥,在人多的时候,或者下达指令的时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了,我们都是生死兄弟,没必要拘礼。”
滚老三想了想,也就没再争辩。
我接着说:“这一趟……本来我以为璇子姑娘就是你的女儿……”
“没事的,将军不必在意。”
“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去一趟苦寒宫,看看那个英子姑娘,是不是三哥的女儿。”
滚老三眼圈通红,紧咬嘴唇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的内心里正在翻腾。
我急忙岔开话题:“三哥,这巨雕……”
“哦。”滚老三晃了晃脑袋,回答说:“还是留在清风峡吧,这里才是它的家。”
我点点头。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路远还没有上来。不过已经隐约的听到贵子“嗷吽”的声音了。
突然身边人影一闪,是璇子,她拽着一根藤条跃上了绝壁。
“不是叫你回去了吗,你送我我送你的,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有点不耐烦。
璇子也不答话,直接对滚老三说:“滚叔叔,麻烦你回避一下,我和叔叔有点话要说。”
怪滚老三就知趣地退回洞道几十米远。
璇子眼圈通红,也不看我,而是直视着对面两百多米外的山壁,说:“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刚刚给这里取了一个名字。”
“哦?什么名字?”
璇子猛一掉头,直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张翕着却说不出话来。
“又怎么了?”
“离人崖。”璇子说完紧咬嘴唇,然后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好好的记住这个名字,这里叫离——人——崖。”
说完拽起藤条,一个纵身就跃下了绝壁。
“离人崖……”我站在洞口的岩石上,眺望对面的绝壁,再仰望头顶的一线天,突然大吼一声:“离——人——崖。”
整个山谷“啊啊啊”的一片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