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边刚刚亮起，下人便来叫顾雪融吃饭。她到吃饭的屋子时，陆鸣和他父亲都已经到了，三人一同开席。陆鸣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简单吃了早饭，两人便收拾行李出发，医师嘱咐两人小心。
路上一层薄雪，他们一路走出镇子，外面的雪地上还留有他们的脚印。顾雪融不断想起昨晚的事，心有芥蒂，一直没有开口。
“你怎么了？”
“啊？”她回过神来，“——没事。”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
“昨晚下了雪，今天可能一直是个大晴天，我们快点走吧。”
“哦。”
两人照着原路疾走，比昨天稍早到达山脚。
他们沿昨天的路径爬山，行进速度很快，因为这里的药材已经采集足够，今天主要的目标不在这里。
这一片山脉主要有三座高山，四周围着众多丘陵山地。上次斩蛇的湖正在前两座高山之间，互相连接，继续往东北方向则还有一座高峰。
他们沿原路翻过第一座高山，路过湖边。这片区域昨天似乎同样下雪了，到处覆盖着一层新雪，湖边平整洁白。
他们走过昨天战斗的位置，顾雪融四下望望，陆鸣踢开冰凌草皮上的碎雪，忽然蹲下去端详起来。
“怎么了？”顾雪融说着，迈步靠过去，发现薄雪下面的草地一片枯黄。昨天这里的草地还是灰白色，十分坚韧，现在大多枯萎了。
“怎么会这样？”她问。
“不知道。”陆鸣用手拂过草地。他忽然站起身，沿着湖面找了好几处长有冰凌草的地方，无一例外，全都枯萎了。
“是因为下雪吗？”
“不是，”陆鸣沉声说着，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还是因为你。”
“我？”
“你把巨蟒杀了。”
“我杀巨蟒和这个草枯萎有什么关系？”顾雪融不解。
“只有这一种可能——这冰凌草和巨蟒是一种相互依存关系，我只想到这一种解释。毕竟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这两种生物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我们并不清楚。再说，的确只有这片湖边长有冰凌草。”
“……好吧。”顾雪融无奈。
陆鸣又重新蹲下身子鼓捣着什么。
“又怎么了？”顾雪融问。
“我得连根挖回去一些，恐怕还是没法栽活，绝种就太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用铲子掘土，连着土块挖出好几颗草来，用油纸包好放到竹篓里。顾雪融在一旁看着。
等陆鸣收集完毕，两人绕着湖边走，到第二座山脚下。陆鸣在前面开路，顾雪融跟在后面，一路缓缓向上走去。这里岩石很多，黑褐色裸露在地表，四处歪七扭八长着些乔木，枝叶凋零，积雪很少，不时有些杂草簇拥。
陆鸣一边带路，一边专心致志地寻找药材，不怎么说话，顾雪融只是跟着。这时还是上午，温和的阳光直射下来，万里无云。
陆鸣有时在路径上停下，四处奔走，拨弄草木积雪，顾雪融就在原地站着，观察四周。
一道细影掠过。
顾雪融轻踏两步，前进到陆鸣身旁，盯着前面。
“怎么了？”陆鸣抬头问。
“有动静。没事。”顾雪融目不转睛看着前面。
陆鸣站起来也往前方望去，不过是稀疏的树木，凸起的岩石，四处有些白雪。
——顾雪融忽然飞身跳上去。
她一下落在高处的岩石后面，陆鸣只听到一阵草木乱响，顿时没了动静。待了两息，顾雪融从岩石上露出头来。
“怎么了？”
“跑了。”顾雪融笑，“没看清是什么，速度很快。”她一边说着，跳下岩石，走了回来。
“速度很快——可能是豹子吧。”陆鸣说。
“这里有豹子？”
“也不是中原那种……总之很像，不过这里最危险的不是豹子，是熊。”
“熊？”
“嗯，六七百公斤的成年白熊，一个二十人的小队都很难对付。”
“你平时采药带那么多人？”
“没有，只带五个。”
“那遇到白熊怎么办？”
“有这个——”陆鸣笑着说，拿出一个细小竹筒，上面装有塞子。
顾雪融拿在手里来回看了看，打开之后也没什么反应。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专门给白熊配制的一种熏香，人是闻不出来的，但白熊特别讨厌这种味道。而且它鼻子很灵敏，遇到它的时候只要及时打开，它就不会冲过来了。”
“原来如此。”顾雪融又看了看，还给陆鸣。
“这东西最早是从冰族人那里传过来的。”
“冰族人？”
“嗯，他们的猎人都会配制这东西。”
顾雪融点头。两人缓缓前进。
“这片山区后面就是冰族人聚集地。”陆鸣说，“他们在这片山区打猎。”
“那岂不是很危险——不会遇到吗？”
“双方有默契的。”陆鸣说，“他们只在最后一座山打猎，我们在前两座山采药。”
“原来如此。”
两人一路采药，翻山越岭，一直到第二座山下。这时天空清明。
眼前是条河，河岸两边结冰，缓缓有水流过，晶莹透亮。他们沿着河岸往上游走，直到一个高坡脚下，类似一个小型的瀑布，边上有凸起的岩山，一些积雪草木。
瀑布前端有座木桥，看起来陈旧破败。陆鸣径直走过去。
“要过去吗？那边不是有冰族人？”顾雪融问。
“有一种药材只有那座山有。”陆鸣回头说，“放心吧，我很熟悉这里，不会有事的——再说，你不是吹嘘自己很厉害吗？还怕几个冰族猎户？”
“不是吹嘘好不好？”顾雪融笑着说。
两人穿过河，沿着山岭往里面走，这边有不少冷杉，树木高大，绿色的枝叶铺盖下来，上面积雪。
陆鸣明显比之前小心多了，左顾右盼的样子，走路爬坡轻手轻脚。未久，到一处空地时，他拿出一个细竹筒。
“这是什么？”
“一种药剂，遮掩气味。”他说着，倾倒竹筒，一堆淡黄色的粉末落到手心，“中原人的气味，他们能分辨出来，用这个伪装一下。”
“味道好重。”顾雪融蹙眉。
“没办法，野兽都是这个味道。”陆鸣笑，“过来——”
“啊？”顾雪融走近。
陆鸣忽然挥手，淡黄色的粉末撒了她一身。
顾雪融惊呼，慌忙挥臂躲闪，但已经被撒得浑身都是，“好臭啊。”她不停拍打衣服面颊。
“这样就行了。”陆鸣笑，又往手里倒了一堆，往自己头顶一抛，粉末四散到他脑袋和身上。
俩人收拾一下，沿山路往里走。
“注意脚下，还有树上——可能有陷阱。”
陆鸣随处找了根棍子，见到厚实的杂草雪堆就用棍子探路，顾雪融紧跟在他身后，四处望着。树林逐渐稀疏，树与树间隔六七米，一人合抱粗细。
两人走得很慢，陆鸣神情肃穆，走了许久，他们在一处巨石边上歇脚。这时已是下午，陆鸣蹲下身从竹篓里面掏干粮，正想说点什么，顾雪融忽然轻按他肩膀，屏息不语，做出探听的样子。
发现什么了吗，他看顾雪融一副屏息凝神的样子，便缓缓站起身仔细望着四周。两人如同石化一般，静静站了几十秒，忽然一声草木响动，顾雪融瞬间弹了出去，直奔一处浅坡后面。
陆鸣在后面跟上几步，只见顾雪融双脚轻点雪地，在树木中穿梭如风，瞬息间便奔出数十米远。她落到不远处的缓坡后面时，忽然一道人影闪出，似乎手持武器劈砍，两人身影一阵交错。
陆鸣狂奔几步，总算赶到十几米外。这时他看清了对方，是一个冰族猎人，已经被顾雪融击落武器，打翻在地，蜷缩着身子看着两人。
陆鸣往前走，顾雪融望向他。他两三步走到猎人旁边，取出绳子，喊了声别动，便把对方手脚捆绑起来。
几息之后，他站起来，四下扫了一眼，捡起落在一旁的叉子，返身便要杀那个猎人。
“嗳，你干什么？”顾雪融跳过来。
“杀他。”
“为什么？”
“他会通风报信。”
“把他绑起来不就行了？”
“不行。”他说着，作势就要挥叉，顾雪融又拦住他。
“别杀他。”
“你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杀他呢？把他绑起来不就得了？”
“我说了不行！”陆鸣低喝。
“是因为他是冰族人？”顾雪融望着陆鸣。
“不是。”
“不。”顾雪融瞪着陆鸣说，“你不能杀他。”
陆鸣手臂使劲，无奈被顾雪融紧紧钳住，他晃动两下，完全撼动不了对方，发泄似的一声低呼，把叉子扔到一边。
他转身便走，顾雪融把那个猎人牢牢绑在树边，随后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