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非深脱下外袍盖在陈城未着寸缕的身上,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不语、莫再哭……”
“你滚!我不要再看到你!滚啊!”陈城喊叫着,扯起他的袍子往时非深脸上甩去,满脸泪痕羞愤至极,“谁稀罕你的袍子!?”抽一巴掌再赏个糖?你当她在耍白痴啊!
时非深沉下眼眸,深蓝的眼好像更是浓了几分。他蹙着眉转手收过袍子一个快步上前,眼疾手快的将袍子包住陈城白瓷一般的身子,随之一个脚尖打地回旋把她从榻上完全的捞进自己怀里,双臂如金箍一般紧紧索着陈城。
他的速度极快,快得让陈城有一瞬间甚至都忘了哭泣,直到感觉到时非深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引起一阵凉意,陈城才反应过来挥打着光溜溜的手臂,白净的双腿踢腾着挣扎地要离开。她整个人都被他抱的浮在半空,时非深任由陈城在他怀里闹腾,无论是她尖叫、捶打还是谩骂他都无动于衷,只是如一座塔一样伫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放开我你这个魔鬼……”从之前的杀气十足,经过一个时辰,陈城挤着最后的力气磨着时非深的耳朵,她的手差不多抬不起来了,为什么这个人还是把她抱得那么紧??他哪儿来的力气啊?
时非深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他看着陈城渐渐缓下来的动作便知道这一个时辰消耗了她绝大部分的体力,自己因为长年征战体力耐力都得到了充分的磨练,区区一个时辰他还没放在眼里。
陈城越想越可恨,感觉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毫无招架之力;越想越委屈,怎么偏偏是自己碰上这么个人!为什么是自己被送来这个地方!?她想回家阿!
时非深盯着陈城千变万化的脸,迟迟的开口:“不哭了?”
……她还是心有不甘啊!?虽然不至于像古代女子一样被人扒光衣服就去自尽,但是,耻辱!这是刻在她记忆中的一大耻辱!好歹她也是身家清白的好女孩,这样被个大男人看光,她的心理上还是很受伤的。
“……”陈城带着泪痕未干的脸,张开嘴巴冲着时非深的左肩狠狠的咬了下去,使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他的肩膀咬断,就这么一直咬着,就算她嘴里溢进了血腥的味道也没松开,她的眼泪又很不争气的冒出来,和着时非深肩膀留下的血将他肩上的黑衣晕湿。
时非深蹙紧眉头,他一只手托着陈城的身子,空出另一只手附上陈城的脑袋。常年习武使他的手变得很厚实,原本是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的手掌此刻却轻轻微微地揉着陈城的脑袋,任由黑丝缠上他的手指,缱倦环绕。
陈城的牙齿在那一刻合的更紧了,泪珠子也仿佛不受控制,浸满整张脸,身体微微地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恐惧,而是她不明白的另一种情愫。
“莫哭,本将不疼。”他清浅下眉眼,目光好似穿过大帐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他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无自觉又若有若无的温和,陈城听在耳里只觉着魔,那像是遥远时空中的一缕浮丝,纷纷绕绕的缠上自己的心绪。陈城直起身去看时非深的眼睛,只觉得她一生中再难看到如此的蓝,不深不浅,自己惨兮兮的摸样投映在里面,掩成一汪清泉,幽幽殷殷,流蓝欲滴,毫无杂质。
时非深长着厚茧的拇指摩挲去她嘴角醒目的液体,然后抬起袖子在她脸上过了一遍拭尽珠子。他将陈城轻置在榻上,被褥盖上其身所有都被隐了下去。时非深锁着陈城的黑眼睛,但不多言。
陈城四下转着眼珠寻找搁置视线的地方,最后她还是决定缩进褥子里挡去时非深眼里纯粹光洁的蓝。再一会,当陈城再也无法呼吸褥子里的空气,冒出半个头时,大帐中已是人去楼空,哪里还有时非深的影子。陈城大舒一口气,扯紧褥子将脑袋压上去。褥面的丝丝凉意让陈城的脸上舒服了好多。
“……干嘛脸红……不争气……”撅起嘴吐纳几字,陈城恨铁不成钢的捏住自己的脸,略施惩罚。竟会因为“扒衣老爷”的目光脸红,她陈城够有出息!
半盏茶后,当时非深换了身黑袍再次踏入大帐时,看到的便是陈城那神似捶胸顿足,目光矛盾纠结仰躺榻上的模样。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陈城仿佛嗅到了时非深的气息,回过神又缩进了半个头。
“把它换上,本将带你去吃早饭。”时非深走到榻边放下手中棕褐色的衣裳,对乌龟状的陈城说道。
陈城在衣服上看了几圈然后又对上时非深的眼,半个头又进去了那么点儿。
“本将在帐外等你,不会有人进来。”时非深话毕便出了帐子。
帐内安静一片,帐外惊叹一片。守卫亲兵看到自家将军在外面等夫人,心中都不禁惊讶了起来,敢让将军等人,还等得这么心甘情愿的,夫人是一个!方才帐里惊狂的怒骂声貌似也是冲着将军去的,换做平常,如此叫嚣的早就当下归西,出来的将军也不见黑脸也没见发作,好似换了个人,还亲自给夫人送了衣裳……夫人的声音真是媲美绝杀啊!
转变突然的大将军啊喂,亲兵们很不安啊……
陈城笨手笨脚的套上衣裳,才发现还是男装。也许是因为身处军营的关系,她着女装确实多有不便,于是乎,陈城很乐意的接受了这套看起来像是跑龙套穿的男装。穿好衣服随手束了个马尾,她的头发不是很长,所以尽管是马尾看上去也与男子普通发式基本无异。
梳洗好一切,陈城安抚着心里刚留下不久的创伤,撩着帘走了出去。
微微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朦胧中她看见一抹镶着金辉的人影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帮她遮去阳光,陈城很快的就适应了外界光线,她举眸,眼前人便是在等她的时非深。
“我好了。”陈城有一次在他的注视下落荒而逃,眼睛瞟向别处。
时非深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女子扮起男子来,到还有那么点儿意思,活生生一个清雅少年。他对亲兵使了个眼色示意看好大帐,然后领头走了起来:“随本将来。”
陈城很不能理解亲兵看她的那种,略带羡慕、忧虑、崇拜、专注等一系列不明所以的混沌神情,陈城被看得脊柱发凉了一会,立马亦步亦趋的跟在时非深屁股后在天策营里走着。
走了一会,陈城才知道原来时非深是要带她出营,?城里的繁荣景象她是见过的,不过那时她是马裂总部的贵客不是?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城内风光,现在冷将军大发慈悲带她出来,她可要抓住机会好好的玩一把。
“那个……将军……怎么不叫兄长一起出来?”她要是记得没错,狐狸应该还在营里吧。
时非深只管领路,头也没回的答道:“他去西局了。”
“什么时候走的!?”居然都不通知她,有木有把她这个战友放在眼里啊!?
“今日卯时,你还在睡。”时非深折下重点讲。
……因为狐狸走了,所以冷将军对她放肆了;因为狐狸去遥远的西局了,所以冷将军就对她这只绵羊肆无忌惮了;因为那般,所以这般……陈城脑子里没来由的进行着疯狂的逻辑联想,大脑想象神经在一番非人的高速运转之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冷将军这是要把她骗到?城大街的某个黑巷偷偷卖掉啊!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时非深看着身后呆若木鸡的陈城,再看看一张泛着菜色的脸,他莫名其妙的发问。
肯定这样的!恶妇啊,哦不,恶夫啊恶夫啊!在?城把她卖掉,这样又可以狠狠地赚上一笔,又不用担心她会摸索着跑回荆日告御状,而且还能甩掉她这个大麻烦,简直一举数得!黑心的将军你没人性啊??
“吃”!世间最美好的拐卖借口!好孩子,千万别学自己被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因为“吃早饭”三个字而落得即将转手的悲惨命运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吃陌生人的东西,那冷将军就是个活脱脱的陌生人啊!前车之鉴,陈城你个没脑子的咋就这么单蠢的上钩了呢!?
陈城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深度的一次臆想无我境界。
时非深看陈城越来越不对劲,脸色越来越菜,他只觉得再不唤回某人的神智,某人的大脑就要报废了。
“陈城!”时非深的音量掌握的刚好,不轻不重,完美的拨进陈城的耳朵里。
“啊?啊?……将军……”陈城没有焦距的眼睛立马拧在一起,她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了,冲上去就绞住时非深的黑纹袖子,面部肌肉极度抽搐,五官拧着,开始哭天喊地,“将军不要啊??不要把我卖掉!我又丑又没品,而且毛病很多,你卖掉了以后肯定会有多麻烦的,所以,不要卖掉我啊!??”
陈城标志性的大嗓门引来大街上的路人频频而顾,最后交通瘫痪,发挥八卦本能的群众团团围住当事人开始研讨,指点江山豪情万丈。
这种场面是时非深这个公众人物相当不乐见的。卖掉她?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帐话了?时非深在有生之年,终于那么一晃神,大脑处于首次短路状态……
看他的神情,莫非被自己猜对了,然后一针见血让他哑口无言做贼心虚??陈城的想象力再次推波助澜,分贝陡然拔高:“不要啊??不要啊将军??这样是万万不行的啊??你的良心会受到多方面的谴责的啊??”
小吊刀狐狸君不在,她唯一占优势的就是这洪亮的嗓音了。
“闭嘴!你这个蠢货!”大脑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终于修复接上了头,时非深暴吼,额头上闪烁着红芒万丈的十字路口若干,“少给本将丢人现眼!提起你的蹄子快走!!”
带个脑残上街,果然不是他时非深的一贯作风啊!
陈城闪电回身就要拔蹄落跑,时非深眼疾手快先人一步揪住陈城的耳朵,怒道:“还想跑到哪里去!?本将真是想剁了你!”
剁成肉末再卖!?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啊!!成本费+手工费,确实是可以赚不少啊!将军啊做人怎么可以奸商成这样!?
“不要!!我不要去剁肉房!我只有肥肉和骨头不好吃的!!”陈城拼命想要夺回耳朵的所有权,无奈面对时非深,她就是一只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