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芦蒿新诺短,草木消得人憔悴。
萧宣鹤心里吃了一惊,随即微微点头认可了叶初颐的猜测。
“其实你们还是蛮般配的。”叶初颐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
萧宣鹤没有说话,于是两人很快就又都睡着了,半夜里的雨声杂乱地敲击着石头,发出轻灵的声响。
次日晨。
“萧宣鹤!”叶初颐看到萧宣鹤睡在冰冷的岩地上,使出全身力气也没法把他拖起来,只好把他叫醒道,“快点走,如今不知道林家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洞外,天已经放晴了,却还没大亮,在夹着些清冷的空气阳光微起的环境下,墓地显得没那么恐怖了,四围狰狞的树也变得正常了。
微风铺面而来,还带着寒意。
令叶初颐完全没想到的事,萧宣鹤竟然有马车,即使萧宣鹤昨晚和她讲述实情,叶初颐也还是不由得又怀疑起萧宣鹤此行地真正目的,这疑点实在太多了:
一,叶初颐亲身体会过,这萧宣鹤的武功高强,轻功虽然不是强项,却也不错,他怎么可能说特地隐藏起来却还被人发现了呢!再说,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被刺客弄得如此狼狈。
若被别人知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少年游侠,勾魂鹤,竟然被区区几个无名小卒逼得退避三舍,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么?
二,叶初颐竟然完全不知道林鸾珮和萧宣鹤要成亲的事情,如果真的是皇帝赐婚的,她在宫中的探子也应该会通知她的,结果一点风声雨响都没有。
三,按萧宣鹤昨晚话的意思,他应该是昨天下午到的,可是这雨是昨晚下的。
按理说,这里的土地潮湿,加上下雨,洞口的脚印早就应该在她来之前就冲掉了。可是她来的时候,发现洞口前湿洼的土地上的脚印是新的。
至于四嘛,就是比较关于感情的问题了。她早就能猜得到,林鸾珮与萧宣鹤两情相悦,早该成为眷属,长相厮守,而且他们本来就像是天作之合,鹤对鸾,加上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青梅竹马成终身眷属,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事情了吗?千古佳话不是。
也许萧宣鹤真的遭到突袭,但绝对不会是想悔婚,然后引来林家报复那么简单。
叶初颐坚信,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只是她不是神仙,完全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今日天气尤为晴朗,叶初颐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她觉得大概到了京城了,便偷偷掀起窗帘,在路上她已经借萧宣鹤的钱买了几件衣服换上了,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打量着外面的喧嚣热闹。
一路走过,两边高楼巍峨,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身着各色绸缎衣衫的行人往来如织,显得恢弘壮丽,繁华似锦。
萧宣鹤没有把她送到府门口,在半截路上就把叶初颐丢下了,叶初颐只能自己走回府。
在路上叶初颐突然见着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急匆匆地驶向长公主府的位置,她猜不出那是谁,便找了一位大娘问:“大娘,我想请问一下,这马车里做的是那位贵人?”
那大娘仿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容貌不俗,还很有礼貌的小姑娘,打心眼里喜欢,便耐心地道:“孩子你竟然不知道啊,那里面坐的可是啼竹郡主呢!我记得昨天还说她前天在路上遇害惨死来着,可如今却好好地回来了。奇不奇怪?跟撞上鬼似的。还有我老听说京城近几日不怎么太平,孩子你一个姑娘家家一定要小心些。”
啼竹郡主?好好的回来了?坐在马车上的那是啼竹郡主?不可能!她明明在这,怎么会坐在马车上呢!
叶初颐脑海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地感谢了那位大娘。
那位大娘见叶初颐的状态很是不对,可叶初颐也不再管她好心的询问就悠悠晃晃地离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晕倒在一个巷子里。又下雨了,雨水冲刷着地面,叶初颐的伤口本已结痂,可如今被雨水残忍地划过,汩汩的鲜血被雨水稀释着流淌,她独自一人躺在血泊中,染尽雪白的纱衣。
恍惚间似乎有人打着伞走到她面前,轻声询问着,姑娘,姑娘......
刺眼的阳光溜进屋内,叶初颐睁开双眸,清冷的眼睛里映着闪烁的太阳,熠熠生辉。
很多天没见过阳光的她受不了这么烈的光线,便挪了挪身子,扫视周围都是陌生的东西,她极力回想着这是何处,搜索枯肠却不可得。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走了进来,没等他开口,叶初颐就惊叫出声。
“你,是我?”叶初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竟然和她长得一般模样,只不过人家真是男儿。
那位少年同样没想到叶初颐竟然和他长得那么像,惊诧地道:“姑娘你长得和我是很像。”
叶初颐蓦地道:“岂止是很像,你压根就是我的模样,你不会是我的哪个亲戚吧?”可是在气质上,这位少年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仙灵绝俗,而是亲切洒脱。
他回道:“恕在下愚昧,在下向来一人独居,近日突然从外刚刚捡回来一个失忆的孩子。”
叶初颐眼前的这位少年明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是男孩,模样微微有了变化罢了,脸部线条不是那么柔和罢了,可她记得长公主的眼睛,那位少年有着和长公主一模一样的眼睛,灿若繁星,却温柔如水。
虽说他脸部的线条不如女子的柔和,却是男子中最柔和的,完全像是一张女孩子的脸,如果叶初颐的眉宇容貌间与叶南毓有九分神似,那么他的容貌完全和叶南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他们明明那么像,又怎么会毫无关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世界真是大了,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事都有。
“哥,我把药熬好了。”一个童声响起来,叶初颐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刚进来的小孩子。
那孩子的肌肤白皙似雪,清澈纯净的琉璃色眼睛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忧郁。他乖巧地笑着,很干净很温暖的笑容,淡如春山,如阳春三月的阳光一般柔和美好,飘然似仙。
叶初颐被如此俊逸的容貌和干净的笑容给震惊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你是云生,还是安哲?”
云生还是安哲?他们的样子实在太像了,就算叶初颐与叶安哲朝夕相处十年有余,也猜不出面前的是那个温暖可怜的陆云生,还是那个清郁聪睿的叶安哲?
那名和叶初颐长得很像的少年不免笑出了声:“姑娘,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怎么世界上长得像得都让你碰着了?”
叶初颐轻嗤一声,双臂环抱放在胸前,没好气地道:“我倒是也特别想知道。你也别卖关子了,他是谁你应该知道的吧?”
“那你就问错人了,他失忆了,这点我说过的,不过我知道一点,他身上戴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的是‘云’这个字。”
“云……那就是陆云生了呗。”叶初颐不假思索地道,转而她对着陆云生说,“云生,还认识我么?”
陆云生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把药放在了桌子上,如今他躲到了那位少年的身后,有些害怕地望着叶初颐,随即又摇了摇头。
紫衣少年道:“你别吓坏了我弟弟啊,是不是啊子陵?”他低头问着陆云生。
子陵?得了,连字都把人家给取好了,叶初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转而大声道:“不对不对,他和我弟弟那么像,我才是他的姐姐呢,你不是他哥哥!”
“那我当你哥呗。”他随口一说。
“一言为定!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妹妹我嘛。”叶初颐爽快地答应了那位少年,随即就撒起娇来了。
“虎乐施。”他好像没注意到叶初颐所说地话,只听到叶初颐问他的名字,现在他突然回味起来了,气急败坏地道,“不是,我怎么成你哥了,你怎么当真了呢?”
“想反悔?没门,你刚刚自己提议的,现在还怪起我了?”叶初颐幸灾乐祸地笑着道,打笑间驳回了虎乐施的反对。
虎乐施蹦哒到叶初颐面前,把她推在墙壁上,道:“可我没说同意你当我妹妹!”
叶初颐笑得更加天真无邪,漂亮的大眼睛眯成月牙形:“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笑面虎竟然和一个小女子急了,哈哈。”
虎乐施愤愤地转过身,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哪是小女子?有名的楚凝剑客溪亭成了笑面虎的妹妹,真的是。”
“楚凝剑客起码冒着生命危险从勾魂鹤的手下救出了笑面虎,一命抵一命了,楚凝和笑面,如今两不相欠了。”
撇清关系,这时候必须撇清关系。
已经退隐江湖的叶初颐这个时候根本不想和江湖再扯上什么没必要的瓜葛。她和虎乐施还是不提江湖上的事情为妙。
此时的陆云生满脸疑惑茫然地看着虎乐施和叶初颐。
“唐潇雨的毒,你解过吗?”叶初颐望着虎乐施,问道。
“唐潇雨?还是半年多前,他弟弟唐潇雷被我从孟宣鹤那里救了出来过。唐潇雷为了感谢我,还赠给我毒砂的解药。”虎乐施回想了一下说着。
难怪唐潇雨要找萧宣鹤的茬,原来是为了给他弟弟出头!叶初颐这下可清楚了,不过按江湖上的规矩来讲,萧宣鹤救过她,她理应救萧宣鹤一命的。
“哥,跟你说个事儿,那个毒砂的解药可以给我嘛?”叶初颐笑嘻嘻地对虎乐施说。
虎乐施同样笑嘻嘻地对叶初颐说:“你哥我死也不给。”
厚脸皮啊厚脸皮,虎乐施知道叶初颐在江湖上是以厚脸皮和自知是混蛋的自觉性而闻名的(此处忽略她的剑,只谈人品),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当时叶初颐是个男的,那无所谓,脸皮就厚着吧。现在身为一个姑娘家,身为一个女娇娥,脸不能不要的啊!
在陆云生的眼里,长得那么像得一男一女两个人,竟然在这里阴阳怪气,嬉皮笑脸的一脸猥琐,画面别提有多诡异了。
打闹间,叶初颐似乎完全把自己所面临的危机给忘地一干二净了。
说起萧宣鹤,他在路上与一辆皇室的马车擦肩而过,正琢磨着那是谁的马车,就听那些暗卫来报是叶初颐的马车,可他明明把叶初颐扔在半路上的,唯一说的通的就是那马车里的叶初颐是假的,那么林家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想都没想,他立刻快马加鞭先到长公主府,找叶安哲。
对,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叶安哲,那个京城的第一的天才少年,叶初颐最疼爱的弟弟,也是叶家唯一一个还安全的人。
可是他错了,叶安哲失踪了……
刚萧宣鹤赶到长公主府就听到小厮说小王爷那日回府后,去了古书阁找书,便再没了行踪。
连叶安哲都失踪了,那么那假的叶初颐还有谁能拆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