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指如兰透骨香,踏步凌波涟漪起。
叶初颐在皓月阁夺得凤鸣玉佩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大家对这位年少的小郡主更多了几分欣赏赞叹和喜爱。
最近的天愈发躁热起来,加上西梁位于大陆版块的北方,东西跨度大,一个西梁的地方季节各异,京城就属于终年偏热的地方。
在人声嘈杂的街市里,叶初颐只是漫步走着,她今天要去天音阁听一个人唱戏,本来是想把叶安哲一同带去的,可是他以必须去太学为由拒绝了叶初颐的邀请。
天音阁并不是什么青楼,而是只有富贾官员才能去的戏台,从外院进去通过蜿蜒前行的曲桥,才能抵达那位于湖中央的天音阁。
走着走着,叶初颐就想起昨天赢完玉佩回府的路上——
阳光依然很烈,因为叶初颐离开得很隐秘,自然就省了不少麻烦。
热的天,百姓基本不会在街上闲逛的,所以她走得很顺畅。
“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这声呼救,叶初颐停下了脚步,四下望了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继续向叶府的方向走去。不过很快,她又停下了,这次她是看见了。几个粗犷的大汉长得贼眉鼠眼的正追着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她看上去不大,但也有十五六岁了,论容貌简直可以和林鸾珮相媲美,她肤若凝脂,明眸皓齿,柳叶细眉,只是那双凤眸中充溢着恐惧,还时不时地向后转头查看自己和那些地痞流氓的距离,并一面大声呼救着。
叶初颐思索了一阵,并不想去管这种闲事儿,她本来就没有那种闲工夫,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很快就离开了。
没想到,那位女子竟是注意到了叶初颐,反而向她的方向跑去:“姑娘,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实在是无法推脱了,因为那个女子已经躲在叶初颐的身后。叶初颐很不高兴而且极不情愿地挡在了她面前。
那几位大汉驻足,望着站在面前的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清丽淡雅,仙气了然,和她身后的那位少女的容貌气质完全是天壤之别,一个似妖,一个似仙,却都有种贵族般的高贵,可是相比之下,那位蒙着面的蓝衣少女更加种让人好奇得想要一见她的真面目,即使那位粉衣女子更加动人。
几人相视对望,紧接着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望着叶初颐和那位女子。
其实叶初颐想都没想就要跃上屋脊去,只是被那位粉衣少女拽着,她压根没办法施展轻功。
坐以待毙也不是叶初颐的风格,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可声音却还是温和如水:“几位兄台何必苦逼我姐姐呢,她是不是哪里得罪几位,放心,我回去定会好好训斥她的。”
其中一个大汉立马道:“我看这位姑娘明事理,不过你的姐姐还真是得罪了我们,你要怎么补偿我们兄弟几个?”
一抹友好的笑容浮现在叶初颐的脸上,当然别人是看不见的,只是她笑的时候,不管是否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那双眼睛里都会表现出来,她道:“那这样,先让家姊回去,我和几位一道走如何,赔款我差人送来?”
站在叶初颐身后的那位女子不禁担忧地暗自拽了拽叶初颐的衣角,那双眼睛露出愧疚的神色,可是叶初颐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那个大汉大笑几声,那张脸愈发显得狰狞而扭曲,答应了叶初颐的请求。
“那个,我先和我妹妹说一句话可行么?”那位女子有些嗫嚅地开口了。见他们同意了,她赶紧匆匆忙忙地把叶初颐拉倒身边,低声地说道:“这位姑娘,今日之事实在抱歉,不过我定不会让姑娘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请姑娘赶快回去吧,我会应对他们的。我没什么可以给姑娘的,但是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为了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她就要跪下来给叶初颐行跪拜礼。
叶初颐赶忙扶她起来,原本叶初颐不光不想救这名女子,甚至有些讨厌她,因为她莫名其妙地就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现在叶初颐明白,一个人,不管她有多好,只要是情急之下,水深火热中,在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可是事后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不耻,甚至会为此慷慨赴死——而她面前的这位少女,正是如此。
所以叶初颐决定救她,当然叶初颐最终还是和他们走了,不过那位少女也是。
其实,叶初颐早已算准了,他们会向人烟稀少的城北行走,而去城北,只有一条路,恰好,那条路上有一家武馆。
一路上,他们几个一直牢牢地盯住她俩,直到路过武馆时,他们便盯不住了。
因为,死人,是无法盯紧她们两个少女的。
实在太快了,就连那位一直紧挨着叶初颐的粉衣女子都不清楚,叶初颐是什么时候进武馆拿剑,又是什么时候杀死那四个大汉的。
四个人,叶初颐只刺出了四剑,每一剑就已刺穿了一个人的咽喉,一切发生地太快,也消失地太快。
只看到叶初颐略显单薄的身影傲立着,素白纤手上拿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剑,剑尖上还带着血。
粉衣女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见叶初颐缓慢地把剑归还到武馆里。
“该走了。”
温柔的声音把她惊醒,她的脸被吓得惨白,她没杀过人,也没想过要杀人,可是她今天亲眼目睹了一位比她还小的少女杀了四个市井混混。
“为什么?”
“嗯?”叶初颐现在完全没有刚杀过人该有的内疚与恐惧,还是和平常一样,温柔而和煦,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宋浅熙姑娘,他们该死......”
宋浅熙刚刚的恐惧立刻消散,反而疑惑而诧异得望着叶初颐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宋浅熙,你究竟是谁?”
叶初颐微微一笑,轻快地说:“西梁素有群芳榜,群芳榜第一为林丞相之长女林鸾珮,其次便都是西梁的美人,而群芳榜共有十八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其中有两位是天音阁的戏子,还有五位是怡红楼的姑娘其他的都是名门世家千金贵女。”
宋浅熙咬咬唇,道:“就算如此,你怎么知道我在群芳榜之列,又么知道我就是天音阁的戏子,是宋浅熙呢?”
叶初颐轻笑一声,道:“宋姑娘如此貌美,有目共睹,必然是在群芳榜上有名之人,加上怡红院的女子通常不会以素面示人,你只能是天音阁的美人。偏偏我听说天音阁的两位美人,那位倾城绝艳的是泣兰宋姬,宋浅熙,另一位却是冷漠寡言的探梅赵姬,赵若霜。你说,我面前的会是谁?”
宋浅熙接着道:“可是你还是没说你是谁。”
“我既然能把你立刻排除在京城的千金贵女之外就是因为那些人我都认识,可你是个生面孔。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猜想的结果吗?”
“啼竹郡主,叶敛。”宋浅熙脱口而出道。
这时一个声音瞎嚷嚷道:“那边两个做什么呢?等会儿,这地方还倒了几个。”
知道京城巡城的人来了,叶初颐立马拉着宋浅熙的手就走,跑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停下来,宋浅熙累得气喘吁吁的,叶初颐却笑得很开心,她的手按着腹部,她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上一次这么笑还是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愉悦。
宋浅熙实在不知道叶初颐在笑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竟然对郡主那么说话,反正她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叶初颐实在是笑够了,拿起手绢,伸手去拭眼角的泪水,却不想碰掉了自己的面纱,刹那间,阳光仿若也变得柔和起来,不再那么地刺眼,那女子身着水蓝色曲裾。乌黑的鬓发梳成堕马髻,簪着几颗碎玉珠花。面色白皙光洁,只是微显苍白,在阳光照射下,几乎如透明一般。细细的柳眉下,一双眼眸含烟含雾,如有水汽晕转,雾蒙蒙得惹人遐思,容貌颇为秀丽雅致。,神态温雅中透着几分疏离淡漠。
叶初颐倒也不急,只是弯腰拾起地上的面纱,重新带了上去,仿佛刚刚一切都未发生。
宋浅熙道:“郡主,外界都说郡主清丽脱俗,仙逸出尘,就是居住在神山上的仙女,姎曾经是不信这话的,但今日一见,姎觉得郡主的容貌姿色,绝对不差于林家的大女公子。”
叶初颐轻笑,道:“怎么比得宋姐姐和林姐姐,我该回府了,宋姐姐你自己保重,还有千万别说你今日见过我。”说罢,她转身向叶府的方向走去。
宋浅熙像是想起了起了急忙道:“郡主稍等,姎想请郡主明日来天音阁听戏可好吗,也当是姎的报答了。”
叶初颐知道如果她不同意,宋浅熙一定会缠着她的,便答应了。
回想起昨天的事,她还是很想笑,她竟然能让黄门令碰一鼻子灰,实在是太解气了。走着走着,便到了天音阁,戏台子是四角立石柱,透雕仙鹤金蝉雀替,单檐歇山顶。正脊雕有望兽,垂脊上驮垂兽,戗脊上为仙人走兽。垂莲柱则雕饰成花萼云,额枋上的浮雕彩绘而制,颜色绚烂瑰丽,雕工精美无比。
台及腰高,十步见方。
戏台左右两门,门额上分别标着“出将”、“入相”四字,金丝刺绣的锦缎门帘光彩夺目。
宋浅熙头带凤冠,贴了贴片,一个手势挑开门帘,那种扮相就已经让人惊艳三分。
此时宋浅熙带的是全套的点翠头面:泡子、鬓簪、鬓蝠、泡条、三联、六角、顶花、偏凤、面花、压鬓等等,零零总总五十件左右。不是专门的戏子,戴上去就觉得沉甸甸的,直往下压,但宋浅熙自小便学习唱戏,像是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丹凤朱唇,锦缎华服,一挥手一投足皆是京剧名旦的派头。,犹如一枝斜挑出墙的桃花,正值艳色,却让人不敢近看。
叶初颐坐的,是贵宾席的包间。当下面的观众看到宋浅熙时,已是一愣,惊艳无比。宋浅熙开唱,唱腔更是深邃曲折,敏活流转,无论是眼神、身段、步法、指法、水袖,都让人惊叹不已。叶初颐本就不喜欢听戏,起身便要走了,叶初颐却没想到,宋浅熙这时又唱了半句!
这半句可跟其他人的唱法完全不同。宋浅熙在里面运用衬字,虚字润腔,灵活的转变板眼。整个戏曲瞬间就不一样了,细腻而鲜明,灵动而多变。
众人听得心中喟叹,听得如痴如醉,顿觉回味无穷,这才是真正的余音绕梁!戏台上的宋浅熙眼睛微眯,勾出一笑,仿佛寂寞千山上一株横斜的冷艳红梅,众人目不转睛。
但见宋浅熙一边唱,一边双腿蜷曲下蹲,成半盘卧势,片刻之后,以脚相蹬,再呈斜托掌式站立。这个动作名叫卧鱼,难度很大,非常考验功力,宋浅熙却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之美。
即使是个外行,也会不由自的被吸引,而叶初颐就是这类人,唱罢一刹那掌声阵阵,满堂喝彩,大声叫好!叶初颐只见宋浅熙抬眼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二人解释浅浅一笑。
叶初颐轻轻闭上眼睛,聆听万物的声音,没有人声的嘈杂,只听到一朵兰花,悄然绽放......
兰花绽放是什么样的声音?若微风拂过叶脉那般的轻而慢,像从花叶上滴下来的水珠落上水面上的声音,像水波轻轻摇晃花影的声音,像风亲切捧起花瓣的声音,像月抚摸蕊茎的声音——是兰花绽放的声音,微弱得快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