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那压抑的气氛一直让叶初颐觉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出了宫,却还要穿过那人流如潮的街道,她的秀眉立刻紧皱起来,没想这时候,一辆马车行驶到她面前。那马夫告诉叶初颐,车上有一位公子正等着她。
叶初颐心里疑惑,却还是上了马车,出乎她意料的是,马车内坐的正是陆云生。
知道此刻叶初颐看到他一定会很吃惊的陆云生只是轻笑一声,待叶初颐坐好后,马车立刻开始行驶。虽然马车是目前最舒服最省体力的交通工具,可是还是会有轻微的颠簸。
果然,叶初颐先打破了寂静,道:“云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好像没告诉你我会进宫吧?”
陆云生身着他最爱穿的素衣,淡淡地微笑道:“姐姐,我起初觉得你是去找宋姐姐了,就去找客栈那位宋姐姐,她已经被王爷送了回去,她告诉我你一直没有去,所以我就想,你在京城生活十多年,却没几个熟络的人。你唯一熟悉永昌候还没有回京,再说那几位王爷啊,你都不会去找的。因此,只会是你受皇后娘娘的懿旨,入宫探望了,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和皇宫,我就偷溜出府,叫了马车来接你。”
听了陆云生的推理分析,叶初颐不得不为他拍掌赞叹,道:“真是快成精了,不过,你还漏了一个我的熟人。”自认已经完全推理到的陆云生实在不知道叶初颐指的是谁,只笑而不语,一副悉听指教的模样。叶初颐微微摇头,接着说道:“我和你说过,我和萧宣鹤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林鸾珮也是。可我不会和林鸾珮有太多的交情,所以我的那个熟人就是另一位千金小姐,何家的女公子,何晴岚。”
提到何晴岚,叶初颐的笑容凝固,神色古怪起来。陆云生看着叶初颐觉得有点不对劲,心中对何晴岚这号人物已暗中增了份警惕心。
夕阳的落晖洒满了京城的街道,西梁有夜市,所以到傍晚依然和白天时一样的热闹。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距离长公主府还有些路程,陆云生便点燃起车内的蜡烛,无意间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便对叶初颐道:“姐姐,我去找宋姬问你去向的时候,她托我告诉你,她想在酉时一刻与你在十里香见面,请你务必去一趟。”
十里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那的佳肴一直是西梁一绝,能去那,完全是身份高贵的象征。没想到宋浅熙一介九流戏子,竟然有财力去十里香。叶初颐还是和平常一样,习惯性地问一句陆云生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她本以为得到依然会是陆云生的婉拒,没想到他竟然同意陪她一同前往。
随叶初颐怎么想,陆云生只是觉得晚上让叶初颐独自一人回府太危险了。
起码还有一点没有出乎叶初颐的意料,宋浅熙订不到独立的号房。宋浅熙很快就看见了叶初颐,当然也注意到跟在叶初颐后面的白衣少年,只是远远地望着,她就能感受叶初颐和陆云生两人超凡脱俗的出尘气质,同样的温和却不容易亲近,同样的平淡却秉持初心。
宋浅熙见过的富贵子弟并不在少数,可是陆云生真的是她见过的最俊逸的少年,只可惜还是个孩子,正叹息际,她也没忘轻轻挥手,示意叶初颐她的位置。见到宋浅熙挥手,叶初颐和陆云生便有了目标,无需慢慢寻找了。
“姎见过啼竹郡......”宋浅熙还没说完,叶初颐便捂住了她的嘴。
若是被人知道啼竹郡主来十里香,一定少不了风言风语。宋浅熙本来就不笨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住了口。叶初颐便让宋浅熙叫她初颐妹妹即可,相对的,叶初颐叫她浅熙姐。
这次宋浅熙请叶初颐来,所为的依然是一件事情——赎身。
既然只有这个目的,叶初颐也不想再在十里香待太久,之后叶初颐竟真的去天音阁替宋浅熙赎身,没想到宋浅熙的身价也不小,整整花了她五百金外加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可以说,她现在是真的捉禁见肘了,叶家有家规,只有战乱才可以动叶家的根基之财,所以日常开销所有的钱财是极为有限的,南毓长公主是俸禄一千二百石的爵位,而她只是俸禄六百石的爵位,因为东辽有规定,没有立军功的王侯,俸禄只有六百石。
在路上,叶初颐盘算了一下,发现她手头上能用的钱只有五十贯了,还得除去日常开销和下人的工钱,叶家向来不扣下人的一厘工钱的,所以工钱得给,吃喝住行要花钱,五十贯根本不够用的。
叶初颐和陆云生先让宋浅熙回去,他们俩再继续想办法。
在叶初颐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此时的雎言正苦苦地四处张望,满脸的焦急与不安,直到看到了叶初颐,她才惊喜地奔到叶初颐面前,道:“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太好了。”光是一个称呼,就能发现很多事情。姑娘和郡主的分别,可是不小的。放眼之下,整个长公主府,只有雎言一个人叫叶初颐为姑娘,因为在她的心中,只有林家人才是她的主子,长公主和公子过世后,叶初颐便是她唯一的主子。
“雎言,你怎么在这杵着呢?赶快回去。”叶初颐轻声呵斥着。
雎言赶忙解释道:“姑娘恕罪,不是奴婢不想回去,其实是今日一位女公子到府上来,还拿着姑娘你随身佩戴的玉佩,刚进府就向东厢房的方向去了,奴婢们问她的来历,她只说是您请她来的,奴婢发现那玉佩那玉佩是真的,就没有为难那位女公子。可是奴婢还觉得有些不对,就在这候着姑娘,怕出什么事情。如今见着姑娘,想来是无事了,可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奴婢。”
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女公子就是宋浅熙了。可雎言真是有心了,少说也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叶初颐想到这,心里不由得有些温暖。
“谢谢你雎言,先回去歇息着吧。”叶初颐道。
见雎言的倩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陆云生才下了马车。叶初颐没有回去歇息,反而去了东厢房,陆云生自然没有跟着她。东厢房中,宋浅熙已经换上寝衣准备熄灯就寝了,没想到在关窗前,看到了叶初颐正向她的方向走过来。叶初颐不愧是皇室的人,走路是裙摆纹丝不动,仪态端庄优雅,举止间总是透露着皇室才有的高贵矜持和她独特的清灵。
“浅熙姐,你准备睡了吗?”叶初颐温和地笑着问道。
宋浅熙回应道:“是啊,初颐妹妹才回府吧。泣兰多谢初颐妹妹再造之恩。”
叶初颐道:“我可没那本事,那是你自己给了自己机会。寒府简陋,应该没委屈了浅熙姐姐吧?”
这可比天音阁好上几倍呢,那会委屈她!宋浅熙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能这么回答,只是再三感谢了叶初颐。接着,叶初颐便请她帮忙办一件事,听了叶初颐周密的计划,宋浅熙不仅花容失色,她知道叶初颐的心狠手辣,没想到叶初颐竟然如此冷酷决绝,不近人情,而且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拖这么久呢?
“郡主,那位陆小公子......”
没等宋浅熙说完,叶初颐就知道宋浅熙想表达什么,道:“他呀,现在就是常安王,西梁百年难遇的天才叶安哲,他如今是我的弟弟,最爱的弟弟。”当叶初颐说这句话,宋浅熙发现叶初颐不仅是语气变了,就连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都变得温柔似水,如沐春风,向温暖的初春融化了积存了千百年的冰雪。
郡主她——应该很爱自己的弟弟吧?
翠儿,珠儿,莲儿,芬儿以及红茗以前都是叶初颐的贴身婢女,长公主见她们也还伶俐就放在叶初颐的茗馨苑里,从前翠儿和珠儿就恃宠而骄,在她面前装得安分守己,背后却傲慢无礼;现在她们见长公主府在京城失势,就开始憎恶郡主了,她们开始不屑于和叶初颐对话,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向自己的主子撒气。若是有婢女惹得她们俩位姑奶奶不高兴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叶初颐清楚,她府里这些下人,可是没几个衷心的,她因为长公主的死而昏死的时候,虽说没人走了,可库里东西可是少了不少,那些管账的,册子上也没记几样东西,多半是还没入库,便被拿走了。平时,不少下人也都想着拿几件贵重物,赶紧走人,大的瓷器书画她们拿不走,可小的簪子玉镯什么的可是方便携带!
被人问起来,也有好说辞,就说是郡主赏的。
叶初颐不禁冷笑一声,神色黯然,自嘲地觉得自己以前是有多愚钝,就连下人都能轻易地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就她一个傻愣傻愣的。翠儿和珠儿是她四个婢女中最聪明的,最貌美的,既世故,也会看人脸色行事,为人却都差得一塌糊涂,而芬儿有些迟钝,但人老实,也是条忠犬;至于莲儿,若不是叶初颐以前一直护着她,莲儿这种冒冒失失不懂礼数的性子早就被杖毙了!
她没有回茗馨苑回到书房,扳开那本记着下人名字,来历和何时入府的册子,她依序点了点四个名字。
翠儿……珠儿……莲儿……芬儿……那可是打小就跟着她的婢女啊!她原本是觉得要给她们四人一点薄面的,可是想到了她们的秉性,就摇摇头,驱散了心头仅剩的同情。想着,她拿起一只笔,轻轻划掉那四个名字,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的目光突然扫射到两个名字,红茗和雎言,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第二天京城里不但开始流传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天音阁的娇客,泣兰宋姬,宋浅熙被啼竹郡主赎身并入住长公主府了,这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俩人,怎么突然这么要好?
这个消息,就是叶初颐差人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诱出天音阁的阁主,也就是林家的三公子林晚!
除了这两个消息之外,就连那常年在外征战的永昌候也要回京了,永昌候回京后,东辽就会变得更加有趣了。谁都没猜到,永昌候刚回京面见圣上后就去了皇陵祭拜长公主,还在长公主的坟前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沾,柴油未进,谁都劝不动,直到撑不住晕倒了,才被送回府。或许,他一直把长公主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就像他刚清醒就想见叶初颐这个被他视为亲生女儿的郡主一样。
“姑娘,侯爷请你去他府上,说让姑娘赶紧过去,不用在长公主府准备午膳了,就让您去他那吃。”雎言突然来报。
叶初颐权衡再三,就带着雎言一起去了,另外,她还把陆云生一起带了去。她一辈子都记得雎言看到陆云生从他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表情——震惊得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她们都以为小王爷失踪了,没想到如今毫发未损地安然无恙地回到府里来了。
可是雎言却奇怪红茗被害死了,叶初颐竟然没带翠儿她们四个去,反而带了她,而且叶初颐当时一点都没有要带她们四个去的意思。
在长公主府的大门槛的地方,珠儿和莲儿她们跑了过来,珠儿失望地低下头,莲儿望着叶初颐道:“郡主,能带我们去吗?”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当然不讨主子喜。
叶初颐微微摇头,一副不能的样子。
莲儿觉得被泼了一身的冷水,没反应过来呢,就被珠儿拖走了,临走时,珠儿还道:“人家可是郡主,我们这些下人可得好好忍着,免得有人说我们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呢。”说着,一脸的不屑于鄙夷。
叶初颐冷笑着看着他们远去,双眸里盖上浓浓的阴霾。
“珠儿姐,看来翠儿姐说的没错啊,我们要不要告诉芬儿姐?”莲儿是被珠儿拖走的,刚站稳,就开始问。
珠儿摇头,道:“芬儿这个愣木头,和她说她也不懂,快走吧。”
“哦哦。”莲儿乖乖点头,她一向听珠儿的话,珠儿说什么就什么,她说东,莲儿绝对不往西。
雎言是奉叶初颐的命令回去取东西,碰巧看到她们,于是就躲在假山后面,清楚地听到这两个丫鬟的谈话。她便赶快把这件事告诉了叶初颐,可是叶初颐只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