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几何,未敌人心险千尺。
长公主府,众人口中的那位啼竹郡主下了马车,一身华服与叶初颐平日的装扮大相径庭,她有着一张冷艳动人的脸,那浓妆艳抹之下,竟也有几分叶初颐的模样,乍一看,与叶初颐交情不深的人还真会以为那是真正的啼竹郡主,即使气质如此的格格不入。
跟在这位郡主身后的,是泣兰宋姬宋浅熙,当时宋浅熙听到叶初颐遇害的消息就感到十分吃惊,也很快就认定了叶初颐的死和林家脱不了干系,没想到如今天音阁竟然派赵若霜来假扮叶初颐,可林家真的了解叶初颐么?
要知道叶初颐向来不喜欢施脂粉,通常素面朝天,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可是面前的叶初颐却不是。叶初颐讨厌艳色,向来都穿冷色的衣服,她又盯着面前的这位美人看了一会儿,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她面前的,正是以前同她一起在天音阁的探梅赵姬,赵若霜,这一切都是林家的阴谋。
宋浅熙一直搞不懂,林家为何一直对她和叶初颐穷追不舍,苦苦相逼。
别人或许不知道吧,可宋浅熙知道赵若霜真实的样子并没有如此清丽动人,她的脸上一定佩戴了上好的人皮面具。
那个她只见过几面少女,或许永远湮灭在这世上了……吧?
“奴婢见过郡主。”长公主府的一众婢女跪拜,宋浅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赵若霜就是赵若霜,永远成不了叶初颐,麻雀变凤凰,也只黄粱一梦而已,迟早都会灰飞烟灭。
“我听说,我失踪的这几天,小王爷失踪了,你们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又有何人来过府上?”那女子浅笑地环视着那些跪拜如仪的下人们,柔声询问道。
红茗起身,道:“郡主,小王爷是莫名失踪的,奴婢们并不清楚他的下落,不过在郡主回府之前,秦王殿下来过。”
这个婢女宋浅熙在叶初颐的身边曾经见过,好像叫……红茗?
刚想到这里,宋浅熙就被另一番景象吸引住了,红茗的身旁是一个穿着绿裳的婢女,模样在婢女中绝为上等,那少女听到红茗说的话,赶忙低声惊叫着红茗,拉拽着红茗的裙摆,没想到红茗全然不去理睬她。
看来她知道面前的叶初颐定不是她家的姑娘,可红茗也应该知道来者不善吧?那为什么还要告诉这个假的叶初颐,秦王殿下来过呢?宋浅熙颔首沉思着。
平日里,宋浅熙和赵若霜本就谁也不服气谁,她的能力也很强,极力调查后,她发现叶初颐住到了一家客栈里。
于是宋浅熙也住到这个客栈里,说要陪着叶初颐一起。
她们只要见虎乐施或萧宣鹤前来探望,都推脱说不见。
从宋浅熙口中,叶初颐得知赵若霜平日一直与天音阁的阁主关系亲密,每次阁主到天音阁,都指明要见赵若霜,一见就是几个时辰,弄得天音阁的人都说赵若霜是阁主的情人。
不过,只要有人谈论这类问题,就会立即被关进地牢。叶初颐难以猜到天音阁不仅有审讯室还有地牢和刑罚场,只要有人背叛组织或说了什么不敬之言,性命便难保了。赵若霜传递的情报是最多的,也只有她一人见过阁主的模样,所以宋浅熙并不清楚阁主究竟是林家四兄弟的哪一位。
为什么宋浅熙要告诉她这些隐秘的情报?
宋浅熙替叶初颐理了理衣襟,小心地征求道:“不管怎么样,你近几日都待在客栈里,如果出去透透气,或许能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可以吗?”
叶初颐别过脸,道:“不,现在对西梁我真是仁尽义绝,没兴趣再出去了,伤不好也罢,死了算了。”
“叶初颐,我不准你这样子。这些日子里,你总是不吃不喝,每天也就让你喝一碗药,你还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倒掉了半碗。”
宋浅熙决然道:“我想问问你,萧宣慷和何晴岚那么对你,真的有必要这么折磨你自己吗?即使你会这样,他们也不会乞怜你,也不会觉得亏欠你什么,听我一次话,出去走走吧,你想死我也不准你死!”
自从叶初颐认识宋浅熙以来,宋浅熙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地叶初颐说过话,因为她总是畏惧着叶初颐郡主地身份。
可是叶初颐就是叶初颐,她已经变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被温暖这种可感不可触的东西感染了。
尽管这样,为了留给宋浅熙几分薄面,也算是感谢那些情报,叶初颐才勉为其难得点点头,宋浅熙瞬间笑了。
京城长街上,宋浅熙拖着叶初颐去珠宝店,香粉店,胭脂店,布匹阁当然还在京城中最出名的十里香用了餐。
宋浅熙并不想让赵若霜发现她的行踪,于是自然一改平日艳丽的妆容服饰,脂粉未施,身着白衣,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地,若非细看,连叶初颐都认不出那是宋浅熙。
但是她依然是那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宋浅熙,如今的她少了几分妖娆艳丽,多了小家碧玉的娟秀,更加迷人。
至于叶初颐,如今的她是个俊逸出尘的少年,同样的白衣如雪,似乎假扮成少年对她来说十分简单,这般看来竟然容貌竟然极似虎乐施,不过要比虎乐施的气质更清冷些。
就在刚才已经有不少的少女和少年前来与叶初颐和宋浅熙搭讪了,无奈她们都笑着摇头拒绝任何邀请或回答任何问题。
在宋浅熙心里一直都有反抗心理,在西梁,戏子的地位本就低下,即使天音阁是个上流人士出席,可和她们这些戏子没关系。是璞玉到哪里都总会被人发现是玉,可是一块石头,永远成不了玉。
她是群芳榜上的美人,可是在很多人心里,她们这些戏子和青楼女子没有任何区别,依然会对她们动手动脚的,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些流氓轻薄放荡的行为——所以她今天来求叶初颐帮帮她,帮她赎身,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只要离开天音阁就好了。
“泣兰姐,我若是没猜错,天音阁的东家应该是林家吧,他们以只许官宦富贾进入为制度,杜绝了那些凡夫俗子,平民百姓,然后可以及时收集情报,供给给他们参考,打探西梁的一举一动。”叶初颐并不想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宋浅熙诧异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叶初颐丝毫没去理会,自顾自地继续道,“可你知道林家的意图绝对不简单,所以实在不想再去做那些勾当,便想脱离这个组织。但是你清楚,如果你脱离或背叛这个组织,林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杀人灭口的事他们经常干,因此你来求我保护你,因为你觉得林家,不敢动我。”
“大姐姐,你需要清楚一件事,林家人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一不小心便会灰飞烟灭的。你也不要抱有林家会看在你为他们做过事的份上放过你。即使你的嘴再紧,可死人的嘴岂不是更紧?而且你不要让我的敛姐姐面临危险好嘛?”
这句话并不是叶初颐说的,而是陆云生说的。
没错,陆云生也跟来了。是虎乐施逼叶初颐带着陆云生的,而且陆云生似乎也很想跟着。
陆云生通过虎乐施和萧宣鹤,也清楚叶初颐真正的身份,但他不叫叶初颐的封号啼竹,或者是字初颐和化名溪亭。
而是敛姐姐,他似乎特别钟爱于叫叶初颐这个名字真正的名字或者是楚凝。
不过,宋浅熙没想到看上才有十岁的小孩子,思考问题的方向比她更长远。
他们俩配合得十分默契,所有宋浅熙便更加好奇陆云生的身份了,可是现在她有性命攸关的事情要做,她急着道:“可是,初颐妹妹,求求你帮帮我,真的,求你了。”说着她跪倒在地。
叶初颐的视线有了一丝恍惚,这个动作,这个神情简直似曾相识。
这绝对不可能,怎么会那么巧呢!这应该是巧合吧。
叶初颐虽然不相信,但还是预防万一地问道:“宋浅熙,本郡主问你,你自小身上是否佩戴着一只羊脂玉的镯子,在碰到月光会散发出光芒?”
突发的变故使宋浅熙有一点发懵,心细如发的她意识到叶初颐的语气已经变得冰冷无情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威严,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禀郡主,姎自小被天音阁收养,从来没有什么羊脂玉镯。”
宋浅熙的回答只是扫开了叶初颐内心的一点疑云,安全起见,她决定还是先将宋浅熙弄出天音阁,再慢慢查查再说。
说起那件事,那位少女失踪的时候啊,玉镯可能被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拿走典当了啊,况且如果对方是天音阁的话,只需要在收养宋浅熙的时候取下玉镯即可,那孩子那时候年纪小怎么会记得自己有玉镯呢?
目前,就是把相貌极似许那位贵人的宋浅熙赎身带回府,再找出那位贵人所说的那位带着玉镯的少女即可。
用完膳之后,叶初颐他们走到十里香外,叶初颐弯下身子叮嘱陆云生这个时间点独自一人回去一定要千万小心,她说她要和宋浅熙再逛一会之后再回去。
陆云生点了点头,叶初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拍拍他的后背让他走了。陆云生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嘴里还轻哼着小调,走远了。
叶初颐看着陆云生有些瘦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还,没等她转过身来,她就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宋浅熙诧异地大声惊叫着,与声音一同下来的是宋浅熙拼命拉着叶初颐的衣角,仿佛想要把她立刻扭转过来似的。叶初颐刚想转过去的时候,就被宋浅熙愤力拖走带着跑了。
狂奔之中,叶初颐就听到宋浅熙大声喊着:“喂!你有本事别跑!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偷人东西!初颐初颐,快点啊,他就要跑没影了。”
追了许久,宋浅熙终于追不动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和叶初颐停了下来。
叶初颐的目光看向那个灯火阑珊的深巷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逃之夭夭,就算不借着微弱的灯光,她依稀可以辨别出这是个男人。这样强悍的奔跑能力,说明这人定不是什么风烛残年,食不果腹,不得已才偷窃的老人。那么唯一说的通的就是这家伙一定是一个青壮年。算不上魁梧,但也是很高大的身材,这是当今最需要的劳动力,但竟然在衣着褴褛,这让叶初颐觉得更加奇怪了。
“追……追啊,我们继续追。”
“追什么追?走了。不过我还真奇怪,这样正值壮年的人竟然要做这样的勾当。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隐情。再说了我那钱袋里没什么钱,估计连买个馒头都够呛。”叶初颐想要劝宋浅熙走,宋浅熙有个正义感爆棚的毛病,叶初颐才不会不适时宜地让它滋长呢。
宋浅熙似乎依然不甘心,一忿不忿地盯着男子消失的方向。
“走了。”叶初颐招呼了一声过后就继续向闹市走过去了。等宋浅熙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边站的人早就没影了,便一边喊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朝叶初颐追赶过去。
走着走着,叶初颐突然驻足不动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紧紧蹙起了眉头。在她后面追赶的宋浅熙险些没刹住撞上去,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叶初颐一脸冷漠地盯着眼前的情景,宋浅熙抬眼朝叶初颐不高兴见到的那个方向望过去——熙熙攘攘的人让宽阔的街道显得拥堵不堪,宋浅熙喜欢凑热闹,叶初颐却不是。
撇下叶初颐一个人看热闹的宋浅熙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去,她突然被面前的情景所震惊了——红茗正受伤晕倒在地。
周围的百姓看到红茗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她是哪个府里的婢女,估计是被主子杖责后撵出府的。
住在京城的官员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他们可不敢得罪,只有观看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