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丫头们仍然在卖力的打扫着。
沈氏喝完手中茶盏里最后一口茶,便走到宝蝉身边,轻声道,“跟我出来。”
宝蝉即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应了声“哎”,便跟着沈氏走出了房门。
两人一言不发的走到游廊的玉屏之后,始才停下脚步,宝蝉道,“东家叫我出来,可有何事么?”
“宝蝉,两日后法事就要开始,你要帮我照顾好客栈,不要节外生枝。”
“东家这话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今天那个柳若颜来了,好多事情就变了。”沈氏看着游廊外面的风雪,悠悠的说。
“我不明白。”
沈氏转身看着宝蝉,认真的说道,“柳若颜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你可还记得,她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不是说遇到一个江湖郎中,开了个方子,这才把她的身子调理好了吗?”宝蝉疑惑道。
“是啊。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沈氏狡黠的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她不知道长平侯自幼在洛阳城郊的豫南部落长大,考取进士之后才离开了部落,在洛阳城家落户。”
“那又如何?”宝蝉十分不解,“这又和柳若颜的身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这豫南部落。”沈氏道,“宝蝉,你可曾听说过那个部落?”
宝蝉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
“是了,如今知道那个部落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那个部落的人,几乎已经全没了。”沈氏悠悠道。
“没了?”宝蝉瞪大眼睛,惊讶道,“什么叫没了?”
“死了,几乎死光了。”
“一整个部落的人,全部死光了?!”宝蝉惊奇,“这是为什么?”
“因为一场瘟疫。”沈氏道。
“很多年前,豫南部落的族长得了疾病。原本年长的老人生病是很常见的事,但因为病人是族长,所以部落族人就颇为重视。他们在洛阳城中找了很多郎中,却都无法医治。大家原本就要放弃,已经开始准备族长的后事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云游行医的和尚来到了豫南部落。”
“和尚?”宝蝉问道。
“是的。”沈氏点点头,“这个和尚自称是京城来的,他说自己医术高超,族长的病,自己一定可以医治。部落族人们便信了他的话,将族长交给这个和尚医治,但和尚只是给族长开了一幅药方,说是给族长服下,三日之内便可康复。药方开好后,和尚就走了。”
“后来呢?族长好了吗?”
“当然没有。”沈氏笑了笑,摇摇头,继续道,“族长在喝了那幅药的第二日便去世了。人们便觉得那个和尚是个神棍庸医,骂了几句便安葬了老族长,然后各自生活去了。直到有一天,部落里的人们开始生一种怪病,症状十分奇特,并无不是,却总感到没有力气,身体衰弱,即使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感到身体很差,无法劳作。”
“这……是那个和尚做的?!”宝蝉问道。
“是。”沈氏点点头,“当时有人去洛阳城请大夫,每一个请来的大夫都瞧不出病因,直到有一天,一个郎中看到那个和尚开的药方,这才找到了原因。”
“什么原因?”
“那个方子中的每一种药材都有剧毒,但此毒并非来势汹汹,而是慢慢倾入人的五脏六腑,加速身体的老去,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毒可以通过人与人的接触而传播。”沈氏顿了顿,“也就是说,这种毒,给部落带来了一场迅速衰老的疫病。”
“世上竟然有这么奇特的毒药?”宝蝉惊叹,“那么族里的那些人中毒之后的症状,就是老了?”
“没错。”沈氏道,“他们几乎在几天的光景里全部老去,除了几个外出京城赴考的人逃过此劫,其他人,全部老死在了部落之中!!”
“天哪!”宝蝉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觉心中一阵汹涌。
一个好端端的部落,族人居然就在几日之内全部老死了?震惊之余,宝蝉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和尚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害豫南部落的人?”
“我不知道。”沈氏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而且我们知道这么多也就够了。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柳若颜有问题了?”
“是的。”宝蝉努力让自己从刚才惊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说道,“部落族人经历这样的劫难,全部因为一个云游的和尚庸医,只怕长平侯日后遇到那些四处云游,来历不明的郎中,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还怎么可能用他们的方子给女儿治病呢?”
沈氏笑了笑,“是的,你很聪明。”
“可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宝蝉思索着,慢慢说道,“或许当日柳姑娘见到那位云游的郎中时,侯爷并不在家,是他的夫人听信了郎中的话,给柳姑娘吃了那种奇药呢?”
“是,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又对她进行了试探。”沈氏道。
“什么试探?”
“在历史上,共有十三个朝代在洛阳建都,所以又称神都。因此,洛阳风俗禁忌,双肩和头顶为人体阳气所聚,不可随意触碰,抚摸头顶和双肩,被视为无力之为。”沈氏又道,“可是今天,我特地借故触碰柳若颜的双肩,她却毫无恼怒之意。如果她真的是洛阳人士,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
“这么说起来,东家你是从一开始就存心试探了……”宝蝉自言自语道,“那柳若颜一定想不到这些。”
宝蝉在心中想着,要不要将自己觉得她和谢堂春的感觉很像的事告诉沈氏,可是正思索着,沈氏便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希望柳若颜没有想到我在试探她,也希望,另一个人想不到。”
“另一个人?”宝蝉不解。
“陈南乔。”
“陈公子?”宝蝉更是疑惑了,“这和陈公子又有什么关系了?”
沈氏继续道,“今天早晨,我和柳若颜在游廊说话时,似乎在游廊边看到了他了。”
“这……东家会不会看错了?”宝蝉觉得疑惑,“今日柳姑娘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那陈公子去游廊做什么?”
“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沈氏道,“天还没亮,如果他不是与他那个明珠妹子幽会,那就应该是故意跟着我了。”
“呵呵……”宝蝉冷笑,“东家你不必担心,这几日里,那陈公子几乎将客栈里的丫头们调戏了个遍,估计早上起来,也只是为了跟哪个姑娘幽会罢。”
“唉,希望是我看错了。”沈氏叹道,“唉……看来,咱们客栈里的这七位来客,可都不简单。”
“你放心吧东家,不管他们如何不简单,这两日后法事就要开始了,奴婢一定会认真服侍几位客人,不让他们徒生事端的。”
“恩。这些丫头之中,只有宝蝉你最听话伶俐,也最聪明,我最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沈氏道,“你可莫要我失望啊。”
“东家请放心吧,宝蝉定会尽力的。”
“恩,去吧。去忙吧,也别让他们看到我总是找你说话。”
“是的东家。”宝蝉说着,便退下了。
终于,漫天风雪,游廊玉屏,只剩下沈氏一人,看着苍茫大雪和孤独的庭院,沈氏只觉得,前尘往事,似乎只是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