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说完这番话后,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对春桃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小丫头,小可爱”的层面之上,像之前的柳若颜斥责了她两下,她当下便是流下了眼泪,还是夏香即刻的替春桃挡住了委屈。
像她这么一个需要大家保护的小丫头,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会说话,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宝蝉最先开了口,“春桃,我不想和你说那么多,更不想跟你解释些什么,毕竟你不是官府的人,如果我还需要像你解释,那只能证明我心中有鬼。我和凤兰的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做你该做的事情,那我也就不多说别的了。大家都去干事罢,我便绝对不会为难大家的。”
“希望如此。”香菱愤愤道。
“等一下,我觉得我也需要把话说清楚。”冬梅开口道,“刚才春桃说不要再住在这里,我觉得我也有必要说一下,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我也是。”夏香也开口,“谁要在这里跟这种冷血的女人一起住!”
“那我们就一起搬去婆子房里。”春桃道,“大家一起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就搬过去罢。
冬梅道。
“要不我先去婆子房里跟那些婆子们说一下,让她们看看能不能整理两个床铺出来?”夏香道。
“不用。”——其他人还没开口,宝蝉便先开口了,“你们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而且婆子房里不可能一下子就有三张床这么多。顶多也就是只有杨嬷嬷的一张床而已。”
“那、那我们今晚就不睡了。”夏香赌气道。
“不睡了?”宝蝉笑了笑,“呵呵,你今晚可以不睡,明儿个呢?后天呢?大后天呢?你能一辈子不睡吗?
你也不必这么说,我们但凡是一人轮值一夜的守着,确保你不会害我们大家,那也是可以在这里勉强住着的。”春桃道,“大家只是对你不放心,觉得你会害人。
我当然知道。”宝蝉冷笑道,“不过你们不必这么费心啦,又是轮值又是换房的。”
“这没办法,费心也比跟你这种人住在一起的强。”春桃道。
“不要紧,你们不必费心,也不必跟我住在一起。”宝蝉说着顿了顿,看了看另外的四个人,然后又开口道,“因为我会走。”
“你?”四个丫头都有些不信的看了看宝蝉,香菱首先开口道,“你去哪里?”
“我去婆子房啊。”宝蝉道,“我已经说了,婆子房里怕是只有杨嬷嬷的一张空床而已,如果我们这些人之中真的有人要去婆子房,那也只可能是一个人去了能有床铺,那这个人自然只能是我了。”
四个丫头没有想到宝蝉会这么爽快的答应离开丫头房,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愣愣的看着宝蝉,摸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这就开始感激我了罢?感动了?哼!讥诮道,“其实你们不是更应该担心那些婆子们的安全么?你们不是应该担心不要明儿个一大早,婆子房里的婆子们又都被我给杀了么?”
四个丫头看着宝蝉这样说话,都在心中念道,这女人,分明就是杀了宝蝉,却总是可以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现在又说得出这样的话,真不知道脸上的皮有多厚。
“不必这么看我。”宝蝉道,“不必感谢,也不必担心。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见识懂吗?明天法事大典就要开始了,如果这个时候你们这么闹,闹得客栈里没有丫头了,那我可就是失职了。我也只是不想失职而已。等法事结束了,那些宾客一个一个都走了,咱们客栈里的风波过去了,到时候我就还会回到我自己的床铺来的,那时候你们谁要走就谁走,谁要一晚上不睡就一晚上不睡,谁要一辈子不睡就一辈子不睡,我可是管不着了。”
香菱听后冷笑一声,开口道,“还挺会说话的。”
“比你会说话多了香菱。”宝蝉开口道,“要不怎么说,这长房的丫头是我不是你呢?对罢?
香菱被宝蝉噎住,想回话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春桃见状便赶忙上前拉回香菱道,“别说了,她要走不是正好么,咱们也不必跟这样的人多费口舌了。”
“就是,你也学着点。”宝蝉道,“就你话最多,还最没有道理。”
说着宝蝉便开始低头收拾铺盖,没有理会香菱冲她射来的愤恨无比的眼神。
当收拾好一切,宝蝉又看了看这间丫头房,什么话都没有,便转身开门离开了。
一出门,抱着铺盖,站在满天的风雪之中,宝蝉刚才一直端着的态度和心便一下子沉了下来,好累,真的好累,感觉后背都是一身的汗。
刚才的表现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会诡辩了?明明就是自己做错了事,明明就是自己杀了凤兰,为什么刚才可以那么大言不惭,心中不带心虚的跟她们几个理论那么久。想想看,自己都觉得挺可悲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自己都不知道,又或许,从一开始自己便是这种人罢?
唉……
凤兰叹了口气,重新振作了一下就要走,可是抬腿没走两步,就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的刺痛,一模脸上,才发现是冰冷冰冷的眼泪,原来,一出门自己就哭了,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而已。
算了,这些苦就让它常埋心底罢,不要再提起了。
穿越过长长的游廊和大大而空旷的前院,宝蝉终于来到了婆子的房中。
这是一间比丫头房更加逼仄的小房间,而婆子们又没有青春靓丽的丫头们那么爱干净,冬天这屋子里又怕冷,所以烧了好几个火盆,门窗都紧闭,因此一打开门,宝蝉就嗅到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
或许这就是年长的、老人的气味,又或许,这是死亡的气味。
此刻在这房间里面的,只有一个正在给陈吟霜缝补衣裳的陈嬷嬷坐在窗前的床边沿上,看到宝蝉的突然而来,手中还抱着铺盖,当下很是纳罕,开口便是问道,你是怎么了?”
“陈嬷嬷,我今儿个晚上要在这里睡一夜,可有床铺么?”宝蝉开口问道。
“有倒是有,就是那是杨嬷嬷睡的,不知道宝蝉姑娘可怕晦气么?”陈嬷嬷道。
“不怕。”宝蝉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么?人都是要死的。”说着,宝蝉便走到杨嬷嬷的床铺边上,把自己的铺盖都铺好了。
陈嬷嬷看着,便开口道,“宝蝉姑娘为何到咱们这婆子房里来?咱们这里又破又臭的,可不比你们丫头房里温馨漂亮啊。”
“有什么温馨漂亮的?”宝蝉道,“都是假象罢了。”
“哦。”陈嬷嬷看着宝蝉那副样子,分明是刚刚哭过,又想起来早晨都在说凤兰丫头死了,而陈嬷嬷这种婆子,本就是喜欢家长里短的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素日里自然是知道宝蝉和凤兰丫头关系最近,于是心下好奇心大起,即刻便是开口问道,老嬷嬷可要问你一问了。”
“问什么?”宝蝉心下知道陈嬷嬷要问什么,只觉得心中一片厌恶。这素日里也难过婆子和丫鬟们不对付,因为婆子们总是喜欢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年纪轻轻的小丫头都有自己的秘密,最不喜欢的便是这帮探讨秘密的人。
但是今天毕竟是在人家这里住了,而且出于礼貌,也不好态度太差,于是开口便道,“行了,你说罢,要问什么?”
“宝蝉姑娘,我听说那凤兰丫头今儿个一早就发现死了,是吗?”陈嬷嬷问道。
”宝蝉道。
“那姑娘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啊?”陈嬷嬷一脸好奇的问道。
其实对于陈嬷嬷这样的婆子来说,她根本是不知道春桃已经将宝蝉昨晚的奇怪行为告发了,也不知道丫头们那边已经对宝蝉彻底的孤立了,所以问这句话绝对是不含有任何其他意思的好奇罢了,可是宝蝉听在耳中却觉得十分不是滋味,于是她捋了捋额前的几缕刘海,说道,“陈嬷嬷,这和您老人家可有什么关系吗?”
“咦,自然是没有的。”陈嬷嬷还没看出来宝蝉的脸色变了,只是继续笑呵呵的说,“我只是好奇。而且听说,宝蝉姑娘你和那凤兰丫头素日里关系最好了,听说你们还是睡着相邻的两张床铺的,是这样的罢?”
宝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阴沉着脸说道,“是这样的,怎么了?”
“没有没有。”陈嬷嬷还以为宝蝉是要跟她说些自己很渴望的八卦来听了,于是兴致勃勃的继续道,“所以宝蝉姑娘可是心里害怕凤兰姑娘晚上睡觉的时候来找你,所以特地换到咱们婆子房里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