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南乔这么说,柳若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那么咄咄逼人,其实很没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现下里,陈统领和文忠都不在了。曾经即使自己生来相貌丑陋,总是被人嫌弃嘲笑,可是先有陈统领,后有陈文忠,这两个人把自己从黑暗的深渊之中拯救出来,让她懂得爱护自己,懂得尊重和欣赏自己。
差一点,他们就把自己惯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现下里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哪是跟那春桃斗气,跟陈子义斗嘴的时候呢?
你说得对。”柳若颜看看陈南乔道,“现在应该去找宝蝉,查一查她。”
“是,我这就去找宝蝉。”
“不不。”陈南乔拦住父亲,道,“爹您先等一下。”
“我总觉得,不是宝蝉。
便问,“什么意思?”
陈南乔看到父亲的表情,心下里一阵失望。
自从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提起东家沈氏有问题,而父亲将话题扯开之时,陈南乔就隐隐觉得,这个沈氏是一定有问题的,而父亲应该是知道她的问题,他这种态度,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我觉得宝蝉应该不是真凶。
“你没听到刚才春桃所说吗?”
“听到了。”
“那你是怀疑她说谎?
我刚才和柳姑娘在门口,听你那般威严的唬她,她都没有害怕心虚,看起来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而且她也没有要拿这个事情骗人的必要。”
“既然如此,你还在怀疑什么?”
“他是在怀疑,宝蝉只是帮凶而已。”柳若颜开口道。
陈子义斜睨了柳若颜一眼,说道,“那请柳姑娘说说看,你认为的真凶是谁呢?
柳若颜毫不避忌的说道,“我怀疑沈氏。”
陈子义看了看柳若颜,没有说话,复又转头看了看陈南乔,问道,“南乔,你呢?你也怀疑沈氏吗?
“是,爹。孩儿一早便怀疑沈氏。”
陈子义自嘲的冷笑两声,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沈氏?”
“从春桃说的情况来看,宝蝉根本就和凤兰的关系很好,杀了凤兰她比谁都难过,那她为什么要杀凤兰?
“这不是很简单吗?她怕凤兰将她杀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那就很奇怪了。既然凤兰和宝蝉的关系这么好,那凤兰为什么要把宝蝉的事说出去?而且,你们昨天晚上不是见面了吗?那时陈公子不是已经把荧光粉的事情说给凤兰听了吗?凤兰那么聪明利索的丫头,她心下能没有怀疑?既然有怀疑了,她当时跟你们透露半分了吗?没有。那就说明凤兰根本就不想把真凶说出来,而如果这个真凶真的是和她情同姐妹的宝蝉,那她替宝蝉保守秘密,就很能解释的通了。那么既然如此,宝蝉完全不必杀了她。
虽然你很聪明,但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就好像你刚才说的,你认为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我们就会杀你灭口,说不定宝蝉便是这样想的,她认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告密开口。为了自己,便一狠心杀了凤兰。”
“那她为什么那么痛苦?半夜买元宝蜡烛去亭子里祭奠凤兰?”陈南乔问,“这也很简单。她心中有愧,有怕,有不舍,为了自己,杀了姐妹,所以去祭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陈大人您说的可都对。只是,就如同您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不是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猜测便不足为信,而你的就可信了?
颜儿不是这个意思。”柳若颜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既然都是猜测,那就应该把事情猜测的更全面一点,对罢?
“那么柳姑娘的意思里,应该怎样才能猜测的全面呢?一定要把沈氏猜进去?
“因为沈氏的确有嫌疑。”
“姑娘且说说看,沈氏的嫌疑在哪里?”
“无论是宝蝉还是凤兰,她们都对沈氏十分衷心,十分敬重。因为当年燕王起兵,战乱连连,导致了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容身。是沈氏和这间同喜客栈,将他们收留下来。所以他们都把沈氏当成恩人那么敬重和伺候。而这些难民当中,就有凤兰和宝蝉。”
“那又如何呢?”
您难道就不觉得,这沈氏对凤兰和宝蝉有恩,如果要她们报恩,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报恩呢?”柳若颜很微妙的笑着,“而如果,这个恩情需要她们用性命来报还呢?她们又当如何呢?”
“你直接说你想说的罢。
“我想说的很简单“当年的事情,是东家沈氏放了那把火,一年之后,因为你们要查陈统领的事情,我们这些人便重聚于此,而我设下的那个圈套让沈氏信以为真,她真的以为杨嬷嬷是桑柔,以为她知道真凶,所以便狠心杀了她。后来,凤兰或许知道了真相,于是沈氏为了自己又杀了凤兰。”
“那宝蝉呢?”
“宝蝉?”柳若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陈子义,道,“你不会不知道宝蝉的作用罢?”
陈子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笑了笑,道,“宝蝉自然就是沈氏用来杀凤兰的帮手了。”
柳若颜说完,陈子义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啸。
此刻这间屋子里的景状很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和恐怖。
两男一女站在窗前,气氛十分尴尬和紧张,而凤兰则是安详的躺在床上,盖着锦缎被子,不谙世事的样子。
一瞬间,这活人似乎是比死人还要让人觉得难堪,让人觉得不舒服。
半晌,陈子义打破了这个沉默,他说,“那你们觉得,现下里应该干什么呢?”
“去找沈氏。“宝蝉应该是在沈氏的房间里。”
“呵呵。你还真是会茶案。“不明白杨嬷嬷与你相识已久,为何她不拉你加入锦衣卫呢?”
“这就与你无关了罢陈大人?
这确是和我无关了。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真是个人才,有人来告诉你,是宝蝉杀了凤兰,你凭着自己的一番猜测,就要先去探查沈氏,你也不怕宝蝉趁这当口跑了?”
听陈子义这么说,柳若颜一声冷笑道,“我说陈大人,你想的也太多了。这外面天寒地冻,大风大雪的,宝蝉能跑去哪里?更何况她为什么要怕?她难道还能知道春桃来跟咱们告密来了?而且……”说道此处,柳若颜沉吟了一下,良久,才细声说道,“唉……也不知道这宝蝉若是真的做了替罪羊,她可会后悔?可会记恨沈氏?”
“宝蝉不会。”沈氏的屋里,宝蝉面容坚定,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沈氏,“东家,只要您能平安,宝蝉便是死一千次也不会有怨言。
听宝蝉这么说沈氏的心里升腾起一阵柔软的雾气,这么好的女孩子,这么衷心的小丫头,她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至亲,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自己的处境,竟然可以毫无怨言的牺牲自己的性命。
有那么一刻,沈氏在心中偷偷有些后悔,即便让他们知道了真凶是自己又怎样呢?杀人本就是该偿命。
自从自己从陈夫人家被带走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便从此走上了不断害人这条路,反正最后是要还的不是吗?替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冤魂偿命,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既然如此,那么迟和早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那么一刻沈氏竟突然有些想要冲出门去,找到柳若颜他们,对他们说,自己就是当年放了那把火的人!!告诉他们,自己就是杀了杨嬷嬷和凤兰的人,这一切和宝蝉没有关系!!
可那仅仅是一刻,仅仅是那么一刻。
片刻的感情用事之后,沈氏便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神态,她看着宝蝉,与她说道,“宝蝉,在我的计划里,春桃去告发你是我安排的没错,可如果她真的不顾姐妹情谊去告密,并且导致了你被陈子义抓走,我一定会杀了春桃替你报仇!”
一听沈氏这么说,宝蝉赶忙摆手阻拦道,“东家,万万不可。春桃如果真的去告发我,那说明在她小小的心中是有善恶正邪之分的,这对她来说并没有错,我和凤兰都是她的姐妹,现下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如果不告发我,会觉得一生对不起凤兰的。所以我能理解她。也恳请东家不要杀春桃。”
“你真这么想吗?”沈氏问道,“你若觉得我有恩于你,替我顶罪心甘情愿,可那春桃,她告发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气恼?”
宝蝉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去告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