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兰和宝蝉到达前厅时,才发现原来这次来参加将军法事的六位宾客已经到齐了。客栈里的婆子丫头也都到了。
乍眼一看,这婆子和丫头,倒是比客人还要多出许多来。
咦?为何柳若颜不在?宝蝉扫了一眼,发现沈氏也不在。正暗自思忖,就闻到一阵幽幽甜香,一转头,便见到了沈氏和柳若颜。
只不过,这柳若颜一身打扮,却和方才大不相同了。
一身大红色冰丝裙子已然换成了青绿色锦缎夹袄衣裙,原本随意垂下的长发,此刻也已挽成了圆髻燕尾。整个人看上去虽然依旧美艳,却少了起初的妖娆动人。
“诸位,这位就是我们最后要等的客人,洛阳长平侯之女,柳若颜。”
沈氏拉着柳若颜的手,与众人道,“侯爷身子抱恙,无法亲身前来参礼,这才遣了柳姑娘前来代替。”
“不打紧的,仪式罢了,心意到了便成。”——说话的,是陈统领三弟的遗孀陈夫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杏色纹丝鸳鸯袄,头梳牡丹髻,一双美目看着柳若颜,笑着开口道,“这大风大雪的,姑娘又穿的如此单薄,快快坐下饮杯热茶罢。”
柳若颜微微颔首,走去陈夫人身边坐下,步履轻盈的似是一阵微风。
坐下后,几个丫鬟婆子陆续又添了好些热茶果子糕饼,众人围着圆桌,复又闲聊开来。
唯独柳若颜,不吃茶点也不与人交谈,就这么坐着,冷眼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六个人,分别是陈统领的胞弟陈子义、陈南乔父子,三弟陈子峰的遗孀陈夫人和女儿陈吟霜,以及小妹上官门夫人和女儿上官明珠。
这三家人同辈份的年纪都相差不大,陈南乔,陈吟霜和上官明珠一辈约莫二十岁上下,而陈子义这一辈则是四十岁光景。
杀了文忠的凶手,就在这六个人当中。
是谁?究竟是谁?
柳若颜的心开始躁动,那股漆黑的、为了复仇而生的热情被唤醒,令她此刻无比兴奋,却又无比痛苦。
眼前这些人,如果我没有办法查出谁是真正杀死文忠的凶手,那么,你们便都去陪葬罢。
“咦?柳姑娘?你不舒服吗?”坐在柳若颜身边的上官夫人注意到了柳若颜的异样,但见她面色发红,额前冷汗直冒,完全不似先前那副清冷寡淡的模样。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事。”柳若颜赶忙收起思绪。
一身杏黄色貉子皮衣裙的陈吟霜开口道,“定是咱们的话题太过无趣,冷落了柳姑娘。”
“这倒是。咱们几个都是族亲,但柳姑娘却并不是,必然是感到无趣的。”——陈子义之子陈南乔一身白衣素袍,头梳高冠,相貌堂堂,甚是俊朗不凡。
在这风雪隆冬之中,柳若颜清丽脱俗,似是个画中人儿一般,自陈南乔第一眼见到她起,心下便一下子就被击溃了,素日里能言善道的他,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现下过了半晌光景,才寻了机会与柳若颜开口攀谈。
他看着柳若颜,眼睛里带着关切的光芒道,“咱们这样冷落人家,倒也算是有些无礼了,望柳小姐莫要责怪才好。”
柳若颜笑了笑,轻声道,“公子言重了。”
“那就说些有趣的话题罢?”上官明珠一身红色绸缎袄子,分外惹眼漂亮。
“你这丫头,舅父的法事大礼之际,哪里还有什么有趣的话题?”上官夫人陈子涵,为陈家最小的妹妹,打扮非常奢华,举止也很得体,为着女儿的失礼微微红了脸。
“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说,那就说说当年大家就一直在讨论之事如何?”一身棕衣素裹的陈子义开口道,“不知诸位是否觉得,今日之景,倒是像极了那一年,那两场大火发生之日?”
柳若颜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不自觉的咬紧红唇,一双妙目放出警惕、恐惧而又兴奋的光芒。
“二叔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如此……”陈吟霜看着众人,又道,“不过,当时柳姑娘并不在此。”
见有人提到自己,柳若颜赶忙收住思绪,微微颔首,“颜儿是第一次来苏州,一年之前,的确不在。”
“那么看来柳姑娘是不知道当年发生在这宅子里的事了?”陈子义问道。
柳若颜摇摇头,“的确不知。”
“那柳姑娘可知道大伯有一个义女,名叫谢堂春?”陈南乔抓紧机会与柳若颜攀谈。
“这个我倒是听家父提起过。”柳若颜妙眉微蹙,似在回忆往事,“不过,家父却说,这女子颇有些古怪,似乎……相貌不算上乘?”
“何止不算上乘?”上官明珠抢着开口,“那简直是丑如厉鬼,而且她还是个不祥之人。”
“明珠,不许无礼!”上官夫人赶忙训斥女儿。
虽然这番话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但柳若颜看得出,在场的六个人,都是极为同意上官明珠所说的那句“她是个不祥之人。”
柳若颜内心升腾起一阵恼怒,忍不住开口问道,“以小女子愚见,陈统领孑然一身,孤独在所难免。收了义女,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罢?为何说她是不祥之人?”
“柳姑娘,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当日大伯父收了那谢堂春当义女之后,就发生了不少晦气之事。”陈南乔又抓紧时机与美人攀谈。
“哦?”柳若颜看着陈南乔,对他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
陈南乔见美人看着自己,且微笑倾听,说的更是起劲儿,“有一日,大伯突然发了封书信给我们三家族亲,说是要让我们前来苏州一聚,有要事商讨。我们来的那日,就和今日一样,也是个风雪天气,连人数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当日柳姑娘不在罢了。
“当日,咱们来了之后,大伯父当真是十分高兴的,说是那谢堂春要成亲了,且第二****的夫君就会来这客栈与我们会面。可谁知道,那天晚上,宅子里那间听风阁就莫名起了火,等我们大家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阁子里躺着一个被烧死的男人,你道那男人是谁?原来就是谢堂春的未婚夫君。”
“啊……”柳若颜眉头紧蹙,捂住嘴巴,努力做出惊讶的样子。
“结果,那第二日晚上,同一间阁子里,又起了火。”上官明珠又接话道,“咱们一去看,看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后来县官大人来了,在堂屋里发现了谢堂春的遗书,说是殉情自杀。这才知道,死的人是谢堂春”
“唉……要说那谢堂春,虽然相貌丑陋,但也是个贞烈的女子了。”上官夫人轻轻叹道,“年纪轻轻,就这样殉了情了。”
哼哼……殉情自尽……
柳若颜忍住内心汹涌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的继续问道,“那后来呢?陈统领又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唉……说起大哥,就更是让人叹息了。”陈夫人道,“第二日一早,大哥便失踪了,没过几日,就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砍了头,甚是凄惨……”
陈夫人语毕,席间众人一阵嗟叹,大家都陷入悲怆之中。
柳若颜抓紧时机观察所有人,却看不出有谁的悲伤是装出来的。
柳若颜开口问道,“不知是谁对将军下的毒手?”
“是一位神医。”陈吟霜道。
“神医?”柳若颜故作诧异问道。
“是啊。一位真正的神医,名叫黄埔日出。”陈南乔又把话题抢了回来,看着柳若颜继续道,“据说,这黄埔大夫精通医道,医术之高,常人难以企及。他可以给人开膛破腹,医治内脏,之后又再缝上。病人只消休息几日光景,便可恢复健康。”
“如此神奇?”
“正是如此。”
“可他与陈统领有何过节?为何要杀了他?”
“据说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人头医病,刚巧看到伯父在河边,便杀了他,割下了他的人头。”陈南乔愤怒的握紧拳头,“要我说,这个什么神医,只怕是个失心疯。”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他要人头去给什么人医什么病。难不成,是把大伯父的人头换给另一个人吗?”上官明珠喃喃道,“若然真是如此,这人倒也真是个奇人了,就是心太狠了点,为救一个人,却伤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听到这些,柳若颜的内心十分痛苦煎熬。
对不起黄埔大夫。
让您承受这些不白之冤,这实非堂春本意,但是为了找出杀害文忠的凶手,只能请您暂且委屈一阵子。
不过黄埔大夫请放心,在此之前,义父已经在这同喜客栈中安插了一位内应,这一次,查出凶手之事,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