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汝商待到孙安平睡实,方才行出芦蓬,朝竹家所在芦蓬走去。芦蓬中,竹家众人大多已进入梦乡,只有一处角落,悬挂着一盏油灯,灯下一人正借着灯光,在观看手中书信。
竹汝商上前轻声道:“大哥,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那人正是竹家家主竹汝宫。此时竹汝宫见竹汝商深夜至此,心知必有要事相商,一边将手中书信折好放入信封,随手揣入怀中,一边问道:“二弟深夜来此,是否有事相商?”
竹汝商回道:“正是。”竹汝商在来的路上,早将事情细细盘算一番,对王子敬与常嫤琋日后安排,心中有了初步打算。如今来寻竹汝宫,便是想与其商量。毕竟此事,还需这位竹家当代家主首肯才行。
此事涉及诸多隐秘,竹汝商不敢大意,于是便运动影纹力,将二人笼罩在内,方才将孙安平与自己所言,尽数道将出来。竹汝商已应承孙安平所托,打算带着常嫤琋一道,前往道源谷。竹汝商本就欲往关山口寻找方家族人。道源谷位于关山口,此行正好顺道,并不会耽搁多少时辰。只是那王子敬,其千幻影纹已接近激发之相,当务之急便是静坐冥想,彻底激发影纹,建立与影纹的初步沟通。即影师一段坐照,打坐反照,空坐冥思照虚影。是故竹汝商想请竹汝宫,将王子敬带回蓝田本家,使其能安稳地成为一名一段坐照影师。
竹汝宫听罢,并未立即表示赞同或反对,而是反问竹汝商一句:“二弟如此安排,莫非有意让此子往那洞窟一行?”竹汝商会心一笑,赞道:“兄长果真明鉴。小弟只是想试一试,看看他是否便是我竹家有缘之人。”
竹汝宫微微颌首,闭目思量一番,道:“此事未尝不可。只是那考验资格,需竹家三房共同认可,方能成行。根枝二房,有你我二人提议,自然不会为难。只是那叶房,去年出了个小天才,天资甚是出众。叶房早就在筹划,有意为其争取今秋考验资格。如今你横插一脚,恐怕会遭到叶房抵触。此外,子敬非我竹家之人,他那九节九枝六叶青竹影纹,只是由千幻影纹变幻而来,极有可能成为其伴生影纹。但终究不是其本命影纹,若贸然参与考验,恐怕会有些风险。一旦失败,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也可能造成影纹受损,元气大伤。二弟你可要谨慎思量。”
竹汝商道:“子敬天生璞玉,性情乖巧,心地纯善。小弟甚为喜爱,自不会让其有所损伤。至于叶房。小弟虽久不在竹家,但对竹家事宜也略知一二。叶房近年来,后起之秀层出不穷,特别是那小天才竹恪棠,六岁激发影纹,十岁晋入二段定影影师。如今年方十五,已是连升两段,成为四段通幽影师。眼瞧着五段融会影师指日可待,前途不可限量。”
“二弟既然知晓,你又如何能说服叶房,让他们心甘情愿,将今年考验资格双手奉上?”竹汝宫颇感兴趣地问道。竹汝宫了解这位二弟,向来谋定而后动。他既然知道,叶房对今年考验资格势在必得,又将会付出什么代价,使得叶房甘愿放弃。
竹汝商笑了笑,伸出右手,道:“小弟就凭此物,便能使得二伯点头答应。”只见竹汝商右手掌心,躺着两枚卵状果实,通体暗蓝。
竹汝宫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似乎是摩罗果。此物虽少见,可也并非不能寻得。我竹家便珍藏有七枚之多。”竹汝商将右手前伸至竹汝宫眼前,道:“请大哥再看仔细些。”
竹汝宫闻言趋前细观,很快两眼瞳孔微缩,似乎认出此物,失声道:“确是摩罗果无疑,只是……莫非……”忍不住伸手拈起两枚果实,反复观看。良久,方才将果实放回竹汝商掌中,对其言道:“如若为兄没有看错,此物应是并蒂摩罗花所结之果。有阴阳交济,辅助段位突破之奇效。”
竹汝商点头道:“兄长法眼无差。”这两枚并蒂摩罗果,乃是竹汝商结义兄长方铭循所赠。生长于万载寒冰之旁的并蒂摩罗花,总共结了六枚果子。三兄弟刚好一人两枚,一阴一阳。
那并蒂摩罗花生于大漠酷热之地,万载寒冰之旁,一公一母,公属甲木,母属葵水。甲木属阳,葵水属阴。正符合阴阳交济,水木相生之道。所结之果,分属阴阳,如若两者同时服食,阴者固其经脉,阳者激其功力,可以直接提升段位,甚至突破二至三个段位也未必不可能。叶房所修习功法太白庚金诀,锋芒毕露,无坚不摧,也就造成生成之影纹力异常狂暴,不易操控,一个不慎便会损伤经脉。是故叶房子弟修炼之时,无不小心翼翼,并辅以凝神静气之功法,以安抚体内运转的影纹力,惟恐伤了经脉。如此,便造成叶房子弟数量及天赋,在三房中都居首位,但修炼进度赶不上根枝二房。这两枚阴阳摩罗果,一可固其经脉,二可加速其修炼进度。对旁人来说,只是增加影纹力的仙草灵果。对于叶房来说,简直是可保其千年不衰的宝物。”
竹汝宫大喜,道:“二弟此言不虚。叶房如若能将此花培育成功,便能消除隐患,不再畏惧经脉损伤。如果不是有此隐患,叶房的太白庚金诀原本应是三房中修炼速度最快的。如此一来,叶房当兴,竹家当兴。二弟,此乃大功一件。为兄自会各房长老,重赏于你。”
“小弟身为竹家人,一直未立寸功。当初不是家族庇护,恐怕早已遭了史征古毒手。而今小弟能为家族尽些绵薄之力,也算稍稍解了愧疚之情。”
“二弟切莫作如此之想。荫庇子弟,乃是家族应有之职责。平常无事之时,家族要求各房每月缴纳供奉,完成各种任务。当门中子弟遇到危难,如果家族不伸手庇护,那要家族何用。二者本就应是唇齿相依,休戚与共。”
“大哥教训的是。如此,便请大哥帮忙照料子敬,小弟待到天亮,便携嫤琋往那道源谷一行。”
“二弟且慢。对于子敬的安排,为兄有个提议。不知二弟是否同意。”
“大哥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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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月凉似水,山风吹过树梢,发出阵阵涛声。
此刻,王子敬浑浑噩噩,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身在何处。只知眼睛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走到哪里,自己便跟到哪里。她停下脚步倾听松涛声,自己便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她弯下腰来嗅路边野花,他便坐在一旁。
常嫤琋心中恼怒得很。自己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无赖小子还跟着自己。这个无赖小子一开始还叽里呱啦,在常嫤琋身后不停言语。常嫤琋一路都未理会他,任他在身后呱噪个不停。不久,似乎这个无赖小子自觉无趣,终于闭上嘴巴,但依旧还是跟在常嫤琋身后。真是阴魂不散的小无赖。常嫤琋暗暗啐了一句。
始终有个尾巴跟在身后,常嫤琋也没了兴致四下游玩,便打算回芦蓬歇息,毕竟明日还要赶路,今晚要早些歇息才是。常嫤琋转过身正欲起步,正好看见原本跟在身后的王子敬。王子敬此时双眼翻白,一头栽倒在地。不待常嫤琋惊呼出声,一道身影扑到王子敬倒地之处,又腾空而去。这道身影来得突兀,去得更是迅疾。只是丢下一句话与常嫤琋:“子敬并无大碍,无需惊慌。明日还需与我一道赶路,快些回去歇息。”
常嫤琋识得是那恩公的声音,故而并未慌神,心道:“这个惫懒小子,怎突然间倒在地上。我只顾自己玩耍,竟然全然未曾察觉异样。幸好恩公说他无碍,否则教我如何是好。”常嫤琋少与外人接触,内心犹如白纸一般。此时反倒自责起来。
常嫤琋突又想到:“方才恩公话语,似乎是明日会与我一同赶路,并非是与其他人等一起。是我理会错了,还是事情又有了变化不成。”小姑娘一边暗自思索,一边朝着住处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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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远处,王子敬赤着上身,盘膝坐在地上,竹汝宫、竹汝商,以及五叔,三人在王子敬身后,同样盘膝而坐。三人双手手掌,齐皆贴在王子敬背部。三人手掌,五叔手掌在上,竹汝商居中,竹汝宫按于底部,几乎将王子敬背部纹身,全部笼罩在内。
三人背后影纹纷纷显现,皆是九节九枝六叶青竹,又各有细微不同。五叔的影纹枝干短小,竹叶繁茂,竹叶四周一圈金线,乃是繁叶金丝竹。竹汝宫的影纹竹根粗大,枝叶细小,竹根之上雷电环绕。竹汝商的影纹通体碧绿,枝干修长,苍劲挺拔。三人虽相同血脉,天生影纹都是九节九枝六叶青竹,但修习功法不一,造成影纹成长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