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川城,位于和泰城以北,一百里处。是安吉郡最北面,距离庐陵郡的红岚岭不远,只有十余里路程。此城地处两郡交界处,算是商贸重镇,两郡商人大都在此互通有无,往来贸易,故城中颇为繁华,商行林立,小贩众多。
这日午后,城中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迎来一个商队,有二三十人之多。客栈小二见多识广,见商队众人个个身手矫健,强悍精干,团团围着一名身着孝服,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心知来者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连忙上前热情招待,引到后院歇息。这商队包下一个小院后,便停好马车,卸下马鞍,开始洗刷马匹,修理整顿,并叫小二赶紧烧火做饭。
小院厢房中,有六人围着方桌坐定,方才孝服少女便在其中,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其余五人都岁数不小,五六十岁不等。这五人乃是常万顷结义兄弟,数十年情谊,忠心不二。分别是老二王炎午,老三谌彬、老四刘辰翁、老五赵文、老六罗大经。
其中一位黑须老者说道:“真是怪哉。我等从和泰城出来,走了大半天,都到了这遂川城,眼看就要进入豫章郡了。竟一个贼子都未上前来骚扰,都远远吊着,不知到底想干嘛。”
旁边一白面无须之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道:“老六,莫要呱噪。这不是明摆着,那些贼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确认宝物在我们此行人等手中之前,他们是决计不会出手的。”
坐于上首,发须灰白老者点点头道:“老三言之有理。我等为拖延时间,缓缓而行,又故布疑阵,使得贼人疑惑不定,不敢动手。此举为孙掌柜争得不少时间。想必孙掌柜此刻,应该已经过了马脑山。”
黑须老者罗大经问道:“二哥,既然此计可行,为何不继续走下去,反而入得城来。这城中可是那贼王的地盘。再说,天色尚早,即便要休息,大可过了红岚岭,进入庐陵郡再歇息不迟。”
老二王炎午道:“并无其他原因。只因大哥临终前交代的会合地点,便在此城之中。财物埋藏地点也离此地不远。”
老三谌彬接口言道:“另外,贼人一直未动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等尚未走出黄士荣势力范围。此城已是极限,若再往前行,接近红岚岭,贼人必定按捺不住,强行围攻,出手抢夺。”
罗大经不由喜道:“哦。如此说来,我等如今只需固守此处,坐等来援便可。”
王炎午微微额首,但眼中仍有忧虑,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孙掌柜能否及时接引来援至此。如若延误,我等孤立无援,又身陷险地,难免要恶战一场。”
众人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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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岚岭,为庐陵郡与安吉郡分界之山。其顶平、身陡、麓缓,山石色如丹红、灿若明岚,故名红岚。
山脚下,一架马车疾驶而来,到得山前。此处有一河流,绕山而过。一座石桥架在河面上。马车驶近石桥,慢慢减速停下。驾车之人扭头冲车内道:“商先生,到了地头,请下车与孙某一道,前去拜会竹家来人。”话音未落,车帘掀起,竹汝商从车内迈了出来。正是竹汝商等三人。
自竹汝商击杀来袭七人后,再未有敌踪现身。三人无惊无险,抵达约定之地。
竹汝商环顾四周。此时已是申时,赤日西移,暑热未消。清风从河面拂来,携裹着阵阵水汽,吹到人身上,感到些许清凉。石桥东侧,是一片厚叶朴树林,其内影影绰绰,暗不可见。
孙安平上前行近朴树林,举手三击掌,两长一短,便见树枝分开,从林中跃出三人。俱是年青人,当先一人消瘦精悍,目光锐利,手持双锏。此人脚步不停,口中沉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孙安平一抱拳,道:“红岚岭下石桥东,朴树林中待好风。在下安吉郡和泰孙安平。奉藏老爷子密令,来此接应尊驾。”此话正是常万顷密传孙安平,与竹家约定地点的密信暗号。
年青人见暗号无误,未多言语,便挥手作势,引领三人进入树林。另两位年青人掇在最后,警戒四周。
众人前行数步,前方豁然开朗,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中或坐或立十数人,马匹车辆散在一旁。居中一人端坐石上,年近不惑,衣衫灰朴,面色淡金,不怒自威。
孙安平见多识广,知其定是竹家来援中领头之人,赶忙上前拜见。却见此人对自己视若无睹,霍地站起身,望向自己身后,眼中尽是惊讶欢喜之情,颤声道:“二弟?果真是你!你回来了!”
竹汝商从孙安平身侧越过,快步行到此人跟前,一把搀住后者双手,道:“正是小弟在前。大哥,别来无恙?家中一向可好?”
原来此人竟是竹家当今家主,九须戊雷鞭竹汝宫,人称竹大先生。竹家共分三房,各房虽传世影纹相同,皆是九节九枝六叶青竹,但却修习功法各不相同。大房主修竹根,二房专攻竹干,三房精于竹叶。三房按祖训排辈,已是至“清虚空扬,汝恪永志”八字。竹汝宫与竹汝商同属汝字辈,而汝字辈共十七名嫡系子弟,按五音十二律排名,竹汝宫排行老大,取宫字,竹汝商次之,取商字。
当年竹汝商、方铭循、沈千枫三人与豫章国大将军史征古之子史彦槐因故起了争端,不慎失手杀了史彦槐,惹下大祸。史征古位高权重,亦是出身名门高族江州史家,何况此乃杀子之仇,岂能善罢罢休。史征古借着王室皇族和江州史家之势,寻上门去,逼迫竹家交出竹汝商三人。庐陵竹家是累世大族,自家儿郎怎能轻易交出,自不会示弱他人,丢了颜面。两家话不投机,三言两语便动起手来。两家拼斗几场,各有胜负,僵持不下。眼见事态严重,当朝皇族恐不可收拾,赶忙居中调停,左右斡旋。最后方得竹家许诺,将竹汝商等三人驱逐出豫章国,不得回豫章半步,并付给史征古大量奇珍异宝。而史征古则需承诺不得再报复于三人。史征古虽心有不甘,可竹家铁了心要保住三人,也就无可奈何,愤愤而去。
自此,竹汝商三兄弟流亡盛国,十五年未曾踏入豫章。之后,三人遇到宋展图,便有了创建宿影阁,方铭循中毒断臂,被困漠北钟疏寺;竹汝商愧疚难当,黯然隐退峨峰山;沈千枫接任军师,殚精竭虑玄机岛等等诸事。
竹汝宫乃心性坚定之人,方才乍见竹汝商,心神一时失守,失了分寸。待竹汝商言罢,竹汝宫便很快稳定情绪,言道:“家中一切安好。那史征古只是朝廷走狗,奈何不得我竹家。这些年也委屈了二弟,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多年。如今二弟回来甚好,史征古若还想拿那事问难,为兄便与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些年,二弟虽然常有书信而来,可是多年未见上一面,为兄始终放心不下。奈何为兄要照看这一大家子,实在无法抽身前去寻你。”
竹汝商连称不敢:“不敢惊动大哥。如今大哥身为家主,自是日理万机,又身份尊贵,不可擅动。前几年,小弟父母与小弟相聚,二老特意提到大哥。小弟久不在二老身侧,是大哥替我尽孝,关照有加。小弟在此谢过。”
竹汝宫摆手,不以为意,道:“你我兄弟,都是竹家子孙。二弟父母,即是为兄三叔三婶,皆是为兄长辈。哪来亲疏之分。三叔这几年被族中委以重任,无法前去与你相聚。不过二老身体硬朗,无病无灾,二弟不用担心。”
言罢,竹汝宫扬手唤过竹家众人,介绍于竹汝商。在场竹家众人有两位老者是扬字辈长老,七段具体影师,属竹汝商长辈。竹汝商连忙上前拜见。两位长老也是看着竹汝商从小长大,十数年未见,不禁拍肩抚背,心中感慨不已。其余众人则皆是恪字辈的晚辈后生,纷纷上来拜见。
场面略显纷乱之际,一位长老行至竹汝宫身侧,耳语一番。竹汝宫眉毛上扬,上下打量竹汝商,惊讶道:“二弟,方才大哥未曾留意。没想到二弟你,竟是八段御空影师,修为已与为兄相差无几。”
竹汝商谦逊道:“小弟日前机缘巧合,侥幸晋升八段御空。大哥浸淫八段御空多年,功力深厚。小弟哪能与大哥相提并论。”
一旁众晚辈哗然。其等未想到,本家竟然又出了一位八段绝顶高手。此时在场的便有两位八段御空影师,两位七段具体影师。阵容何其强大,可说竹家大半战力汇集于此。竹家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颇有舍我其谁,任我纵横的意思。
一旁孙安平亦是激动不已。他未料到,半路救他之人,竟来自竹家,而且修为高达八段。如此阵势,何愁危局难解,恩公遗孤必定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