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村子里没有幼儿园一说，启蒙教育来自母亲。幸好母亲识的几个字，闲暇时间就教教孩子，如何写自己的名字，如何数数。
火炕上，李芳围着母亲，手指随母亲的手指写着、画着。对了，母亲点头，错了，母亲说：“不对，再说”。
母亲下地干活，李芳就跟在屁股后面、追着母亲不停的问：
“妈，我数的对不对？”
“妈，是不是这样？”
“妈，接下来是什么？”
“妈，为什么这么念呀？”
母亲忙着地里的活儿，还要操心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看着点你妹妹！”
母亲边说边回头，李芳跟在屁股后面，李华却丢在了地头。
“花儿呢？”妹妹一个人被丢在地头，坐在地里拔粟子苗玩。
“快去领着妹妹”母亲发令，李芳小跑回地头，抱起妹妹。瞪着妹妹，说“不听话”，妹妹格格的笑。
李芳背起妹妹，晃晃悠悠的向前走。母亲已两垄地锄到头，返回来了。李芳把妹妹放到母亲面前，继续问：“妈，为啥我们叫妹妹花儿，你又教我写妹妹叫李华呢？”
“花儿，是小名，李华是大名。”
“什么是大名呢？”
“上学用的名字”
母亲耐心的解释，李芳认真的学着认字，读数。
田间、地头，充满着童年无忧无虑、快乐的笑声。有时候，李芳看着妹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念着。有时候想着母亲说的，去了学堂，老师站在讲台上，学生坐在讲台下听讲。便突发奇想，想过一把当老师的瘾。李芳搬来石头块让妹妹坐好，自己站在妹妹面前有模有样的教起了妹妹。伸出五个手指，一个一个掰着:“花儿，这是1，跟我念1。”
妹妹跟着学：“1”
“妈，你看，妹妹也会念了”李芳吵吵着，母亲笑笑，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秋季，老李把李芳送到了三里外的学堂。李芳站在讲台上，一口气从一数到了百。老师微笑着点头，很是满意，刚上学就能数到百的孩子在村里可不多见。老师对父亲说：“你家丫头很聪明，都能数到一百了，怎么不早送来？”
“孩子还小”
“没事，上学放学路上人多了，丢不了。”
“是，是”
通过考试，李芳就可以入学了。
从铁艺大门进入是一片宽阔的土地，也就是操场。东南角有两间厕所，沿东墙种着一片玉米，玉米地前有个篮球架，其余就是空地，多少年过去了，黄色的土早已被踩成了硬地。北面是两排砖瓦房，老师办公室和四、五年级在前面一排，一、二、三年级在后面一排，房前是水泥地面。课间，孩子们就在空地上四处玩耍。
聪明的李芳看着这个新奇的天地，非常向往。课上用心听课，课后回家，写写画画，总是母亲催着才睡觉。出乎母亲意料的是李芳只上了一个一年级，便顺利升入了二年级。起初母亲还担心，陌生的环境孩子会有诸多不适应，会多上几个一年级呢，至少的上两个。没想到啊，直接就升级了，这让阿玉很欣慰。但她又开始了新的担心，孩子会不会被小朋友欺负啊？这么远的路，能跟上别人的脚步吗？很多问题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的从大脑里蹦出来，又不能跟着去，只好天天站在村口向村外望。
课间，孩子们追逐打闹。二年级教室里，一个女孩子玩着玩着忽然站住了说：“老爷爷，你怎么在我们教室里啊？”
“白莲花，哪有老爷爷？”一个同学小心的问
“就在那儿，墙角”
“白莲花见鬼了！白莲花见鬼了！”同学们叫喊着，指着白莲花。
“白胡子的爷爷，蹲在墙角，头发也是白的，就在那儿笑。”白莲花指着墙角，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墙角说。
同学们越聚越多，围着白莲花：“哪儿了？哪儿了？”
“你看见了吗？”
“我怎么看不到？”
“我看见了”
“那里，那里”
“骗你的”
“哈哈哈…”
“骗人”
“坏孩子”
“爷爷你去哪里呀？”
白莲花指着一个女生说着话，向女生走来。
“你干啥？”
“真的，老爷爷从你那边过去了”
“哇…”哇的一声，女同学被吓哭了。
“哇…”白莲花也坐在地上哭了，吓的瑟瑟发抖。
“哇…”哇的一声，又一个同学被吓哭了。
老师听到哭声，跑了出来。
“吵什么？”
“白莲花说有鬼”
“有个白胡子老爷爷”
“胡说”
“白莲花，你怎么也哭了？”
“刚才真的有个白胡子老爷爷，然后一下就不见了。”
“小孩子不能胡说，知道吗？”老师温柔的说
“真的”白莲花带着哭腔，肯定的说。
“回去上课，快点！”老师提高嗓音，大声喊道。
“吓着了吧，来，起来！”老师弯下腰，拉起了白莲花。
孩子们一哄而散，刚才的害怕也随之远去。
“坐好了，准备上课了啊。”随着铛铛的敲钟声，孩子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莲花，你怎么又这么说？老师会打你的。”李芳悄悄的问
“才不会，我就是看见了。”
“你前几天也这么说，和刚刚一样，老师骂你了。”
“我没有”
“明明就有”
“你欺负人，我告老师。”
“老师，老师，李芳说她也看见白胡子老爷爷了，还穿着一身白衣服，在墙角哪儿飘着。”
“想挨打是不是？”
“李芳刚才跟我说的”
“我没有，老师，是她说看见的。”
“老师面前你也敢说谎，把手伸出来。”老师走到李芳桌前，李芳怯怯的伸出小手，挨了三大板。
嘴里小声反驳：“明明就是她说的”
“还想挨打是不是？”
“就是她说的，我没说。”
“她说是她说，你就不能说。”
“为什么？”
“她爸是包工头，你呢？”
“我没有爸，有爹”李芳低着头，委屈的说。
老师又好气，又好笑，“包工头那是挣大钱的，你爹比不了，知道吗？”
“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呢？”
“我妈说小孩不能说谎的？”
“那你还说谎？”
“我没有”
“还敢嘴硬，出去，门口呆着去，还管不了你了？”老师实在没耐心，继续跟她废话，气呼呼的用手指着门口。
李芳流着两行热泪，委屈的走出门，站到门口，把门关上了。教室里她向往的世界，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声音吸引着她，李芳贴着墙根用心听着，眼里不时的流着泪，悄悄的抽泣。
下课了，芳赶紧站好，头靠着墙，手里撕拉着衣角，偷瞄着老师，老师走出来头也没抬，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白莲花走过来得意的说：“敢说我，我爸可是包工头！”
“哼”芳瞪了她一眼，朝前排走去，坐在前排的台阶上，看高年级的学生玩踢毽子。
“小芳，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一个姐姐问
“老师打我！”
“你犯错了？”
“没有”
“那老师怎么打你呀？”
“白莲花说她看见老爷爷了，我问她为什么老说看见老爷爷了，她就告老师，老师就打我，说我说谎。”
“学校哪儿有老爷爷？”
“姐姐，白莲花说的，她说教室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
“白莲花瞎说，吓人的。”
“老师也没骂她”
“以后啊离白莲花远点，她爸是包工头，老师都对她好。”
“为什么？”
“我妈说包工头有钱，我们没钱。”
“我也有钱，你看！”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毛钱，给大姐姐看。
“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
“两手搓搓，一会儿就不疼了，别哭了。”
“姐姐，为什么白莲花有爸爸，我们没有呀？”
“爸爸就是爹，城里人叫爸爸。”
“她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她爸爸在城里包工，她就叫爸爸了。”
“我爸爸也在城里干活，我怎么不叫爸爸？”
“咱不跟她学，不好。”
“哦”
可是，李芳还是不明白，就因为她爸是包工头，所以，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吗？明明就不是这样的，老师为什么不信呢？孩子的成长速度快，记忆也一天掩盖一天，旧的成了回忆，新的成了记忆，很多回忆都被时间埋没。而有些东西，有些记忆却会影响人的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