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里一片平静,谁也没料到就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
自从春柳被送到薛府,受到从未有过的厚待,薛爷还定期来看望,一口一个刘夫人,把春柳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秀娘认剑羽为义子,笑容一天天多起来,秀娘高兴,薛爷自然更高兴,他常常暗暗安慰秀娘,别着急!让你更高兴的事还在后头呢!
玄一大师他们刚到薛家庄庄口,就有人匆匆忙忙向薛爷报告,说有个高达魁梧的老和尚,领着一群人正朝这边来了,其中还有叫剑羽的少年和那个熙若姑娘。
薛爷正在看书,惊得把书一扔,快步抢出门,放泼似的叫道:“老管家,小四,都给我出来!贵客到了!”
老管家薛宝慌慌张张跑来,薛爷急促道:“快!快去通知夫人们,就说贵客到了,要她们出来迎接!”
薛爷吩咐完毕,刚跑到大门口,剑羽搀扶玄一大师就到了台阶下,后面男男女女一群人。
薛爷也顾不得矜持,“噔噔噔”跨下台阶,连见面礼都忘了,忙不迭道:“大师!怎么?这怎么回事?”
玄一大师笑道:“薛施主不要慌张!老衲又不请自来,还望薛施主多多包涵!”
“哪里话!哪里话!快请!请!里面请!”
剑羽放开师傅,扑过去,刚要喊“爹”跪下,被玄一大师一抬脚垫住双膝,大师慢悠悠道:“这孩子,就是性急,还没到时候!”
薛爷大愣,转而哈哈大笑,紧紧握住剑羽的手,眼含热泪道:“孩子,你全知道了?”
剑羽含泪点头。
玄一大师道:“薛施主,先别急!老衲今天来,是要实现十七年前的诺言——物归原主的!”
薛爷大喜,忽然想起众人还站门外,又一次道:“快请!快请进!这儿就是自己家,谁也别客气!”
在薛爷喜气洋洋的热情中,大家精神抖擞,簇拥着玄一大师,兴高采烈登上薛府高高的台阶。
大门内的情景让每个人眼睛一热,庞大的欢迎队伍早就恭候在甬道两旁。
大夫人柳莲被丫鬟搀着站在队首,她虽然老态龙钟,但不减身为女主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悦和激动。
其他两位夫人四夫人含娇和六夫人秀娘端庄秀丽,左右偎依着大夫人,每个人都是笑脸盈盈,落落大方。
春柳紧紧靠着秀娘,更是喜色飞舞。
十几位仆人在老管家薛宝的带领下,规规矩矩列成左右两队,笑目明朗。
玄一大师被这欢迎仪式感动,暗暗称奇,薛施主果然不凡,连欢迎仪式都别具一格,显出盛名远扬的好客风采,他精神矍铄,步履铿锵,和十七年前步入大堂一样,连连向欢迎队伍单掌谢礼。
花狐和七星道长跟随其后,也频频致意,眼神中无时无刻不流露出赞叹和喜悦。
熙若和婉珠走在最后,当然少不了用姑娘家甜甜的微笑来报答极大的热情。
玄一大师向柳莲施了一礼,慢慢道:“给老夫人请安!”
柳莲激动不已,连忙还礼道:“老身怎敢受大师之礼?大师携众客人来府上,是一大喜事!”
剑羽撇开师傅,径直来到春柳和秀娘面前,亲热地叫声娘,也不知道是叫给谁的,反正两个人听起来心里都热乎乎,秀娘好像感到自己是干娘身份,稍稍退后一点儿。
剑羽双手紧紧握住春柳的手,泪水浸泡的眼神充满对娘亲那种绵绵的爱意盯着站在后面的秀娘,心里在叫:娘!我的两个娘亲!
春柳眼含热泪,对剑羽道:“来!羽儿,让**好好看看!”说罢,她把剑羽的手递给秀娘,秀娘愣了,剑羽也愣了,握住秀娘的手,身体颤抖起来,眼泪唰唰流个不停,把秀娘闹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义子的剑羽在干娘面前,为何有这么大的激动!
剑羽没更多的表示,因为师傅刚才偷偷对他说,还不到认双亲的时候!
花狐拿出曾经在江湖上那股热辣劲儿,在熙若和婉珠陪同下,与薛府的夫人们和春柳纷纷见了礼。
七星道长真的感受到薛爷和薛府的好客,顿时没了拘束,分别与薛爷见礼、问候。
玄一大师乐呵呵道:“一阳道长,感觉如何?老衲说的没错吧!这薛施主和薛府是天下少有的好客主儿,谁来了都不能不为这浓烈的气氛而激动!”
“激动!激动!当然是激动!”一阳道长连连点头,然后对薛爷一拱手道:“大师所言甚是!薛老爷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及众师弟在此谢过!”
薛爷连忙还礼。
大家高兴完了,玄一大师把薛爷引到一边,低声道:“薛施主,老衲此番来的用意你已经知道,你看如何办才好?”
薛爷长叹一声道:“十几年终于有个了断!大师想如何办?”
玄一大师看了看周围,无不感慨道:“十七年前,老衲就是在这儿偷偷摸摸把羽儿偷出去,今天就要堂堂正正送回来,当着众人面向薛门列祖列宗谢罪,是否该有个盛大仪式?”
薛爷哈哈大笑道:“还是大师周全!这么惊人心魄大事,理当有个隆重场面!”
玄一大师神秘道:“羽儿身份除了薛施主,还有人知道吗?”
“眼下只有大夫人和老管家怀疑,但并不知晓,大师的意思——”薛爷道。
玄一大师一捋胡须道:“其实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先不要声张,明天是羽儿认祖归宗好时日,到时候老衲要给薛门上上下下一个天大惊喜!”
薛爷点头道:“这么多年都熬过去,还差这一夜?就依大师所言!”
当天夜里,薛府三间客房爆满,薛府除伺候大夫人柳莲的丫鬟外,其他的都被临时征来照顾客人,楼道走廊人声喧沸,来往不息,把客人们感动得是一个劲儿道谢。
春柳和秀娘与花狐唠叨半宿,姐妹三个凑在一起,仿佛前世有缘,无话不谈,提到剑羽时,花狐一时激动,鬼使神差涌上泼辣劲儿,高兴地对秀娘道:“夫人,你这个好儿子,可是天下难找的好后生,难怪我那任性的丫头有眼光,两个人儿好得一个人儿似的!”
秀娘看看春柳,叹口气对花狐道:“还是春柳妹妹有福气!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
花狐莫然,吃惊道:“怎么?夫人,你还不——”
就在这时,熙若过来,急忙瞟娘一眼,打断娘的话道:“娘,总是在两位伯母面前夸剑羽这个好那个妙的,女儿差在哪里?”
花狐被熙若这么一点拨,猛地一惊,呀!差点泄露秘密了,慌忙掩饰道:“是呀!我这宝贝女儿也不错,可就是任性了点。”
春柳和秀娘同时出口:“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玄一大师知道春柳在薛府境遇感人,甭提有多高兴,闲暇之际,他深感歉意对春柳道:“刘夫人,老衲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十七年前老衲说羽儿生身父母死了,其实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羽儿的生身父母并没死,这些年苦了你!老衲深感不安!”
春柳微微啜泣着:“大师不要责怪自己,春柳虽一介村妇,但还懂得世间善恶正义,懂得大师为百姓之心,怎能怪罪大师呢?”
玄一大师感激地看了春柳一眼道:“刘夫人能有此感悟,实在令老衲感动,这一切刘夫人似乎知道了?”
“是的!大师,春柳不但知道羽儿生身父母没死,也知道他们应该是谁!”春柳动情地说道,眼里满是晶莹的泪花。
“那你?”玄一大师问道。
春柳擦干眼泪道:“羽儿优秀,为羽儿生身父母更优秀,真为这孩子高兴!”
玄一大师怕春柳伤心,安慰道:“羽儿是好孩子,他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不管羽儿生身父母是谁?他永远是我的孩子!”春柳从心底道出这么一句话来,让玄一大师又一次暗暗流了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薛府张灯结彩,洋溢在热闹的海洋中,那气氛,比昨天还胜上十倍,薛府的人除了薛爷外,都以为好客的薛爷为尊贵客人大摆盛大的接风宴席,却不知道有更惊人的好戏在后头。
大厅里布置得跟十七年亭儿生日喜宴一模一样,主持人玄一大师和薛爷并排坐在台上,台下是薛府的夫人和客人。
玄一大师端端正正坐着,看着台下的剑羽,感慨万分,十七年光景,当初嗷嗷待遇的婴儿如今已是相貌堂堂的少年俊士,他想起亭儿刚入圣水寺时,自己和悟心手忙脚乱的情形,微微笑了一笑。
薛爷做为主人,为客人奉上热情洋溢的开场白:“今天为尊贵的客人接风洗尘,做为主人,薛某代表薛府上上下下,对各位的光临表示衷心欢迎!你们的到来,不仅让寒舍蓬壁生辉,而且也让薛某更光彩无限!”
台下对薛爷简练的开场白报以最热烈掌声。
玄一大师目光炯炯站起来,他双手合掌道:“薛施主厚意,我们自然心领,但今天除此之外,老衲还有一件比接风洗尘重要千倍乃至万倍的秘密要宣布!”
全场一派寂静,所有目光都投向激动万分的玄一大师。
玄一大师身边的薛爷突然老泪纵横,慌忙偷偷侧身擦拭。
薛爷不能自抑的表现感染了玄一大师,他语调也颤抖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朝台下颤巍巍喊道:“羽儿,你过来!”
剑羽眼含泪花奔上台来,他望了望窘迫中的薛爷,来到师傅旁边。
玄一大师握住剑羽的手,慢慢道:“羽儿是老衲最心爱的徒儿,可这个最心爱的徒儿却是、却是——”
玄一大师突然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台下薛府的人个个惊讶,他们不知道遁入空门的玄一大师为什么会说这不着边际的半截话?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花狐和熙若等人眼泪早就迷住眼睛。
玄一大师按捺自己情绪,自我解嘲道:“老衲出丑了!”他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是的!没错!羽儿是老衲偷来的!这是老衲一生做的唯一一件不光彩事情!”
台下鸦雀无声,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注视玄一大师。
玄一大师放下剑羽的手,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慢慢走了一圈,看着秀娘道:“就是十七年前从这儿偷走的!”
秀娘脸色顿时大变,惨白得如同一朵凄厉的白花,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台上泪水涟涟的剑羽。
“哈哈!”玄一大师忽然大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道:“一次很有意思的偷窃!因为与老衲合伙作案的还有一个人!”
玄一大师转向薛爷,又回过身问道:“大家是否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台下悄然无声,大家都在默默等待,怕惊扰大师精彩表演。
玄一大师一指薛爷,缓慢着语气道“那个人就是他——令人敬佩的薛施主!”
薛爷眼泪早就蒙住眼睛,他想看看秀娘,却什么也看不见。
秀娘身体剧烈抖动着,几乎要坐不住。
玄一大师一声高似一声道:“当时,羽儿刚过一岁,就在生日的当天晚上,被老衲和薛施主用调包计从他娘亲身边偷走了,悄悄偷走,现在,羽儿就在老衲的身边,是老衲最心爱的徒儿,叫剑羽,不!不应该叫剑羽!应该叫亭儿的!大名薛——亭!”
这时,秀娘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羽儿!亭儿!真是我的孩子!”便昏厥过去。
众人顾不得激动,围着秀娘七嘴八舌地惊叫。
秀娘慢慢苏醒过来,张开双臂,喊道:“亭儿!亭儿!我可怜的孩子,你在哪里?让娘想得好苦呀!”
玄一大师对眼泪迷糊眼睛的剑羽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
剑羽一个箭步飞下去,五步之远,“噗通”跪地,匍匐到秀娘面前,沙哑着声音喊道:“娘!娘!亭儿在这儿!亭儿在这儿!”
秀娘张大眼睛,抱起剑羽的头,端详着,一把揽在怀里,诺诺道:“是娘的亭儿!是娘的亭儿!这些年,你可把娘给害苦了!”
薛爷擦干眼泪,步下台来,轻声对秀娘道:“秀娘,我们的亭儿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高兴才是!”
秀娘抬起眼怒视着薛爷道:“老爷!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呀?”
薛爷无语,眼泪又滚出来,回头怔怔地盯着玄一大师。
玄一大师见薛爷被秀娘问得没了折子,便高声喊道:“请出薛门列祖列宗!”
老管家薛宝指挥着仆人把供奉薛门祖宗的香案抬出来。
玄一大师郑重地移步香案前,双手合掌,朗朗道:“薛门列祖列宗在上,小僧玄一,十七年前,为救天下社稷民生,被迫偷走薛门后世玄孙薛亭,如今,大功即将告成,特归还于薛门,岂望薛门列祖列宗恕小僧不敬之罪!”说完,合掌低首,久久不起。
秀娘听完玄一大师在列祖列宗面前虔诚之言,似乎悟出什么,不再那么激动,眼神一刻也不离剑羽。
接着,玄一大师宣布:“薛门后世玄孙薛亭认祖归宗!”
剑羽轻轻脱开秀娘的手,缓步来到香案前,跪倒在地,三叩首道:“后世玄孙薛亭拜见祖上!”
“拜见双亲!”玄一大师又高呼。
秀娘不再指责薛爷,在薛爷的搀扶下,走上台来,剑羽恭恭敬敬地站到双亲面前,屈膝跪地,叫了声:“爹!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没在爹娘膝下行孝敬之礼!”
薛爷和秀娘连忙把剑羽扶起来。
台下一双双眼睛全是泪花,群情激昂,欣赏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春柳心里充满说不出的滋味,是高兴!也有点失落!
玄一大师道:“亭儿一岁就在圣水寺,得到了乳娘刘夫人的哺育和呵护,其母子之情斐然,令人戚然泪下,请刘夫人上台!”
剑羽忙跑下去,扶着春柳到了台上,“扑通”跪在地上,哭着道:“娘,您就是羽儿生身娘,羽儿永远服侍您!”
春柳眼泪汪汪,扶起剑羽,母子抱头大哭。
大夫人柳莲和四夫人含娇接受剑羽一一跪拜。
花狐眼红了,今天这热闹这动人场面,没有得到剑羽的一声娘,她觉得有点扫兴,悄悄瞅了同样眼泪涟涟的女儿一眼,暗暗道:留着吧!早晚要叫的!再叫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