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冰峪圣水寺路上,一阳和杨瑞心中有事,无暇欣赏开春白雪繁枝绿意初蒙的素美之景。
微微寒意的清澈溪水在人烟罕迹山涧潺潺流淌;失去叶片萦绕却也枝浓的树木遮蔽大半石阶小路;调皮的小鸟亮开清脆的歌喉,在枝头尽情嬉戏欢噪,没有因为急促的脚步声而惊叫逃离。
一阳的心情很沉闷,随着一阶一阶的梯子岭,他感到自己走在一种无法排抑的氛围中,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山中景致,只有八岁的上官熙天天缠着大师兄到山上替他捕小鸟,一阳不肯,他就闹,闹完了就癫这小屁股要到师傅那儿告状,说师兄欺负他,一阳没办法,乖乖背上摇头晃脑得意忘形的他,去山里捕捉。一次下来,总有十几只的收获,放进柳条编制的篓子里,一阳天生怜悯之心,再三叮嘱上官熙一定要爱惜保护这些不该囚禁的小生命。谁知还不到几日,小鸟们一个一个相继死去。一阳就责备上官熙,上官熙歪着小脑袋反问道:“师兄,小鸟是我的,难道不让我来掌管它们的生死吗?”
想到这里,一阳苦笑着摇摇头。
杨瑞看到师兄的苦笑,问道:“莫非师兄又想起什么?”
“我在想八师弟!”
从上官熙背叛清风教到现在,一阳每次都叫八师弟,他需要叫,叫一声能缓解他心中的失落,他实在没办法忘记那个可爱的小师弟,更没办法去痛恨。
杨瑞理解师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想这些了,说正事要紧!”一阳正了正衣襟,微微一笑道:“见了玄一大师,我们就有眉目!或许还会大吃一惊!”
“师兄何以见得?”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可以断定玄一大师在进行比抑制血煞冰寒功还特殊的使命!你想想!大师皈依佛门,一心向佛,不肯涉足武林,为何突然要对付八师弟的血煞冰寒功?这里面是否另有文章!”
杨瑞道:“师兄所言极是!但愿大师对我们的造访不怀敌意!”
“哈哈!”一阳爽笑道:“师弟,大师没有理由把我们当成敌人的!”
二人来到圣水寺门前,向守门小和尚报了家门,等候在门外。
圣水寺般若庙掩映在绿树婆娑之中,气魄宏伟,宛若一只安居极巅举目高悬的锐利苍鹰,既有凌天震地之势,又有安逸祥和之静;这种浑然天成的自然之景之下,却不由得不感到莫名的古朴素雅之幽,这幽雅是一种世外奇情所致,置身其中,整个身心远离尘俗繁杂,荡涤另一个绝妙世界的娓娓之音。
好个修身养道之圣地!这样境界若不藏龙卧虎,那天下就没有藏龙卧虎之地!一阳捋着长须,从内心深处发出慨叹。
杨瑞欣赏道:“师兄,一路看来,冰峪比起我们峨眉山可谓是胜多败少,胜几分拘谨的持重,少几分无端争执,多几分柔和色彩,少几分凄冷的苍黄,也算人间天堂!”
一阳无不羡慕道:“师弟一语道破,能在此胜景之中修道养性,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虚走此一遭!”
不一会儿,守门小和尚匆匆跑来,对二人一施礼道:“大师有请二位道长!”
一阳和杨瑞整整衣襟,移步随小和尚进门。
脚步刚落进门里,玄一大师就笑容满面迎了出来,二人不敢怠慢,提足挺胸,也满面笑容迎了上去。
玄一大师合掌施礼道:“是什么风把二位道长给吹来了?”
一阳连忙笑着回礼:“当然是大师足下这仙和之风!贫道与师弟不请自来!叨扰大师,岂望包涵!”
“哈哈哈!”玄一大师舒心大笑:“道长这说哪里话!不是一家人,不登一家门,不登一家门,怎知你我心!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有门槛之分他人之嫌!”
一阳和杨瑞闻听大师爽快之言纷纷点头。
来到大厅,借着小和尚上茶当口,一阳把会客厅浏览一通,大厅环境与峨眉山清风教议事大厅甚是相近,朴素得有些简陋,无不看出主人静心淡雅的心境,更可以看出远离尘俗、潜心修行的佛家风范。
西边墙壁一副对联引起一阳好奇,对联字体颇大,颜体书写,墨迹清新明朗,不难得知是新近作品,上联道:身入佛门心有主,下联:心随人意身归尘。
一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浓香袭人,愉悦道:“大师这儿果然人间奇境,超脱凡俗,比起峨眉清风胜千筹!”
玄一大师颔首一笑道:“道长过奖!区区圣水寺,怎敢与江湖盛名的清风教相提并论!”
一阳放下手中的茶杯,谦虚道:“大师此言差矣!清风教虽居深山草木之中,却有世间纷杂之乱,委实不敢与圣水寺媲美!”
“哈哈哈!”玄一大师笑道:“天下之景同出一辙,纷杂也好!静雅也罢!若潜心修行道义之事,殊途同归!不分彼此!”
一阳听出话外之音,起身来到对联前,一股淡淡墨香跃然鼻中,他手捋浓须,静静揣摩,赞赏道:“大师高人!身归佛主心系尘埃,诚然是佛道心道的最高境界,我辈羞涩不及!”
玄一大师道:“道长谦虚了!论佛道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讲心道乃一介生灵,怎敢不有怀天下之心?难道道长不也是如此吗?”
一阳道:“大师之言令贫道耳目一新!惜心虽至此,无举手之功,实在汗颜!”
玄一大师道“心到义到,天生我材必有用!道长无须自责,凡事俱是尘缘,既来之则安之,也是义到之举!”
一阳和杨瑞看着玄一大师,大为感动。
玄一大师道:“二位道长足涉寒寺,想必有紧要之事须老衲解释?”
一阳道:“大师明鉴,贫道确有不明之事想请教大师!”
“莫非是剑羽?”玄一大师微笑道。
一阳吃惊道:“大师何以得知?”
玄一大师笑道:“剑羽是老衲爱徒,老衲怎会不知?”
“少侠真是大师爱徒?”一阳道。
“这还有假?难道道长不信?”玄一大师语气委婉。
“大师一言九鼎,贫道相信!只是——”一阳打住话头。
“为何在此事上不一言九鼎?”玄一大师接住下文。
“正是!愿听大师教导!”
玄一大师严肃道:“天下武林,清风教也是赫赫有名正派之教,其中弟子皆以正义为荣,既然道长要知其中缘由,老衲就不再避讳,就一句话:国难当头,还在乎什么个人誓言!”
“大师意思是——”一阳如堕云雾,杨瑞也满面疑云。
玄一大师喝口茶,轻轻放下茶杯,把十七年前观星象、得玄机、寻婴儿、传武功之事娓娓道来。
一阳听出一身冷汗,欣慰道:“原来如此!难怪大师违背誓言!实在令人敬佩!”
玄一大师谦虚道:“这只是普通人做普通事而已!”
一阳道:“大师所做之事怎能列为普通之事?这可是心寓佛主身属尘世的为民之心狭义之举!”
玄一大师道:“道长,难道你不也有为民之心狭义之举?”
“谢大师抬举!贫道确有为民之心,却无为民之力济世之功!何谈狭义之举?”一阳有些惭愧。
“道长不必谦虚!黑木岭救人难道不是狭义之举呢?”
一阳羞涩道:“区区小功,怎敢与大师狭义之举相提并论?”
“事无巨细,精诚所至!老衲有一事相请,道长不要推辞!”玄一大师严肃道。
“大师请讲!贫道不敢有推辞之意!”一阳也非常严肃。
“艰难险阻正在途中,老衲恳请道长为天下百姓鼎立相弼!”玄一大师拱手道。
“大师让贫道辅佐少侠完成大业?”一阳领悟。
“不错!”
一阳和杨瑞同时站起来,一阳道:“就是大师不言语,贫道和众师弟也有此意!清风教之小,怎比天下之大!天下兴旺,匹夫有责,当以天下社稷民生安危为己任!”
“道长爽快,老衲放心!”玄一大师也站起来,欢喜道。
告辞玄一大师,一阳的心头卸了一块石头,又上了更大的石头,他对杨瑞道:“以后的事情不是个人恩怨,不是清风教荣辱,个人恩怨鸡翎鸿毛,救江山社稷于涂炭之中才是泰山之重!”
杨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