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真的是这世上最精密的机器,只要稍微改变一点,产生的影响都是超出预料的。更何况,两年前发生在林绾身上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林绾独自走到公交车等车,今天周末,她打算去图书馆。本来她这个样子是不适合乱跑的,她手上还有前天摔的伤,几个手指的指甲都掉了,很痛,而且她走个路到处挨挨碰碰,很容易伤上加伤。可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出来走动。
车到站了,林绾慢慢从公交车上下来。图书馆在对面,过一个斑马线就到了,这条斑马线和马路上其他的斑马线没有任何区别,林绾隔个一两周就会去一次图书馆,这条斑马线她走过几百次。
可是,那辆即将驶过这条斑马线的红色敞篷车的司机,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第一次过这条斑马线,而且司机并不是一个靠谱的非人类,他昨晚还喝了酒。
舒沛作为一只祖上富了N代,拽了N代的N世祖吸血鬼,干逃课回国这种事也不算太出格,而且这次他可是拉着学生会会长一起回来的,拖光芒万丈的学生会会长下水啊,想想就觉得自豪。
舒沛嘴角上扬,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心情嗨得很。他虽然是学渣,从小到大及格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不像他身边这位颜值破表,面无表情的学生会会长一样各种才艺满点。舒沛从小就是学渣中的战斗机,但是能和姜燚这种手握重权的学生会会长,学霸中的战斗机混成“一辈子的好基友”也不算一无是处。
“你不觉得你应该找个代驾吗?”姜燚淡淡地开口,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他这种生来就是半神的人,想出车祸死掉真的不容易。只是出了事他还要替这只幼年体吸血鬼擦屁股。
“我开的是Aventador,你让我找代驾?”舒沛转头去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跟突然发现表现良好的丈夫有小三的小媳妇一样。
姜燚不再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舒沛这种撞坏了学校无数栏杆、花圃、树木,学校甚至因为他改了校规的驾驶废材究竟哪儿来的勇气用这种惊讶而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可是姜燚,他说出的话几乎没有不变成现实的,不听会长大人的话,可是要出事的。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燚都非常内疚,他居然让一个没有驾照的非人类开车,他明知道舒沛车技烂到了极致,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由着舒沛开车。如果不是他的无所谓,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
舒沛转过去和姜燚说话,自然就没看前面,而且他车技烂不说,还喜欢飙车。
所以其实舒沛看到了她,也踩了刹车,但是大脑反应需要时间,汽车反应需要时间,汽车刹车需要距离,而且想舒沛这种学渣中的战斗机,你指望他大脑有多灵敏。
其实不痛,因为当林绾被撞飞的那一瞬间,她根本来不及感觉痛这种感觉。
车停下来,但人已经飞出了好几米。姜燚直接跳下车,舒沛已经完全石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滚下来!”姜燚对着车里吼了一声,舒沛跌跌撞撞地跑到姜燚面前,看着姜燚抱着的那个孩子,满身是血,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的血浸透她的衣服,流到地上,那么鲜艳,那么锋利,那沾着血污的苍白小脸映在舒沛眼里,让他心悸发寒,突然间,那个他努力寻找又努力淡忘的小女孩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心里,十二年前,他的妹妹还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她一颗牙都没有,像个粉雕玉琢的小老太婆,笑起来跟个二傻子似的……
想着,看着,舒沛眼前恍惚了一下,那些红色仿佛是刀子,扎得舒沛心痛欲裂。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他那不知在何方的妹妹,现在应该也是这么大了吧?妹妹的身体那么弱,万一……
正抓着舒沛手腕放血的姜燚被舒沛吓了一跳,虽然他是被放了不少血,但是一个大男人至于哭成那样吗?这女孩虽然倒霉,但不幸中的万幸,撞她的是一只吸血鬼,吸血鬼吸人血这事虽然不好听,但是吸血鬼浑身都是宝,吸血鬼体内有种特殊的酶,具有极强的修复力,他们的血液,唾液都是疗伤圣药。不然就凭她断裂的肋骨刺破心脏这一点,他们送去医院都来不及了。
其实让舒沛割腕放血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姜燚和自己的神祇契合度达到了99%,黑暗灵术玩得出神入化,干什么都好使,唯独没有救死扶伤这种功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姜燚也不会这么干,毕竟失血对于吸血鬼来说可是比断胳膊断腿更严重的损伤。
舒沛的血流入小姑娘的心脏,与她自身的血肉交融在一起,发生着微妙的反应。
T市,东城郊有一座鸡冠状的小山,山说不上雄伟,也无什么吸引人的景色。但这山及其方圆3里都是私人地界。
依山而建的别墅基本采用偏冷的色调,且大多有岁月的斑驳,颇有中世纪的阴郁。鸡冠中间部分凹进去的地方是一个方圆几百米的广场,广场上只有一样东西——一颗树干足有几十人合抱那么大的巨大树木,枝干粗壮虬劲,树干相互交错纠缠而上,像是由无数巨人手臂累砌的通天巨塔。与它庞大身躯不相符的是它稀疏寥落的叶子,这让这个庞大的生物显得有些颓败。
舒玨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树下站着,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看着它。他的儿子们私下里都说神树有灵,他希望得到神树的力量来称霸世界,所以时常来献殷勤,混个脸熟。他倒真希望这神树有灵,别的不说,能告诉他他的女儿在哪里他就千恩万谢了。如果这神树真能告诉他他女儿在哪里,不要说每天来树下站着,就是让他每天来树下跪着他也愿意。
夜已深了,今天来这儿混脸熟的时间也不短了,舒玨正打算转身回去。不过他看到天上有东西飘下来,舒玨伸手去接,是神树的叶子——杏黄色的圆形叶子。
叶子飘入掌心,舒玨心里顿时涌起惊涛骇浪,刚刚并没有风,神树周围有特殊的阵法,用于静止空气流动,就算落叶也应该是垂直下落,而叶子是斜着落入他手中的!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完全不亚于一个死了多年的人突然活过来。
这棵树,作为世代守护它的家族的现任当家人,舒玨真的太知道了,说是神树,在舒玨看来它连路边的绿化树都不如,绿化树至少还知道一年四季该发芽发芽,该落叶落叶,可它呢?千百年来一直是一个样子,在被十几年前的一场台风吹落了大部分叶子之后,就没有再长出来,家族生怕万一再吹一场台风让它叶子掉光卖相不好,花了极大的心血布了一个禁空平流阵。
舒玨认真地看着那叶子,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台风来得时候,一片神树的叶子飘进他手里,叶子一入手就变成了琥珀一样的东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管怎么说,总是神树的叶子,自己让他一直戴在身上,权当护身符,要说那叶子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得到了自己的爸爸、自己爸爸的爸爸,等往上好几代爸爸的偏爱,让这个儿子越来越难教育了。
似乎是嫌给舒玨的震惊还不够,那叶子活了——舒玨感觉到手心里的叶子在有规律的跳动,就像,心脏。
舒玨就地蹲下,一只手按在地上,一个蓝色的圆形符文以他的手为中心扩散开……
那孩子已经进去了接近一个钟头,手术室的灯还亮着。虽然舒沛的血有很强的修复力,但终究有个限度,而且舒沛不可能放太多血,之前一番辛苦只是争取了送医院的时间,救不救得活还是未知数。
姜燚衣服上沾了不少小姑娘的血,加上刚才跑前跑后地一番折腾,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一向注意形象的姜燚并没去收拾自己,他根本不敢走开,舒沛瘫坐在手术室门口,跟丢了魂一样。已经陷入一种癫态,根本不能指望他能干什么。
姜燚靠墙站着,余光看着手术室门口仿佛被抽了脊梁骨似的舒沛,只觉得有些讽刺,他舒沛是什么人他姜燚清楚得很,就他那薄弱的底线……这又不是他第一次犯事。
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真是第一次见。他刚才一直抓着自己问她会不会死,那神神道道的样子就像个毫无主见的女人,姜燚都不敢站在他身边。
姜燚拜托一个小护士帮忙去买了点喝的,那小护士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一个装了食物的袋子,还拿了一件新衬衣。那护士递给她时头埋得得低低的,双手递上去,就像是像自己喜欢的男孩递情书。姜燚有些无奈地说了句谢谢,他这张脸到哪儿都是拈花惹草。
姜燚把热饮递给舒沛,“就算医生救不了,你是舒家的小少爷,凭舒家的能力,难道救不回一个小孩吗?”
舒沛抬头傻傻地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沧桑了许多。
“拿着!”姜燚有些尴尬地把热饮塞给他,这舒沛要是母的,他倒不介意给他一个温暖的胸膛,一个大男人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手足无措的样子算什么事。
小姑娘出来后直接进了ICU,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没死。
当晚,舒家老爷子亲自来了。这倒是让姜燚意外至极。然后,姜燚从舒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恸哭中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传说中西施再世黛玉重生的舒家四小姐十二年前就被掳走,十二年来不知下落,而且很可能是ICU里躺的那位。
为了验证,舒家老爷子进了一次ICU,时间很长,老爷子出来后看上去憔悴了许多,鬓角都泛了白。
舒沛上前去扶他,见爸爸的样子,纵使心急如焚他也不敢开口问。
被舒沛扶住,舒玨死死绷着的神经松了一线,人几乎站不住,舒沛又加了把力气,把爸爸大部分体重都往自己身上抗,舒玨才不至于跌倒。舒玨声音颤抖着:“叫医疗队马上过来,晚了落落怕是要不好。”
舒沛喜极,立刻去安排。
次日晨,舒家大公子舒钊远亲自带队,一行13人浩浩荡荡进入医院。并用10分钟获得了这家省级示范医院设备最为先进的一栋12层大楼的一切权力。
世事就是那么神奇,舒家用尽力气找了12年都没找到的舒家四小姐,就这么让舒沛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