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号晚,月明星稀。
这注定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所有毕业生都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呐喊。
有学生在唱歌:唱朴树的《那年花开》,唱张信哲的《且行且珍惜》,唱周华健的《朋友》。
有朋友在一起喝酒。三零三寝室长吴江不知何时弄来了两箱啤酒,然后一人一瓶,对嘴喝了起来。周小白觉着干喝没意思,然后说加个小游戏,李强建议玩傻瓜拳。
傻瓜拳玩法很简单:两人同时出拳(剪刀、石头、布),如果相同,则喊“他傻瓜”;如甲方赢,乙方输,则甲喊“你傻瓜”,乙喊“我傻瓜”,谁喊错则为负方,输的一律喝酒惩罚。
隔壁寝室的同学拿了几个箱子,凑成一个牌桌。几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好,打起了双升级,另外几人则坐在床铺上斗起了地主。
苏朗寝室的老虎是个老烟鬼,平时烟不离手,但是从来不分烟。今日也不知怎了,主动拿出一包利群,一个个递了起来。
忽然,苏朗听见有人往楼下仍东西。霹雳啪啦的,应该是饮料瓶啤酒一些什么的,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啪啪声响。
周小白李强起身趴窗户上看,侧边楼上有人烧起了书本和试卷。他们用打火机点燃纸张,然后从楼上扔出,原本昏暗的天空顿时一闪一闪。
苏朗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见隔壁在打牌,同学们围了一圈。他有些好奇走了过去,发现其中有一个居然是宿管员老王。
真是活见鬼了。
老王五十多岁,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素来以管理严格著称,同学们背地里都叫他“阎王”。
今日竟然出现在了同学的牌桌上,脸上更是出现了笑容,苏朗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了。
第二日下午,班主任刘瑞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说了三件事:
第一:高考答案现在就有了,有专门的报纸刊登,想对答案的可以出去买。
第二:高考成绩大约会在本月的26~28号公布,希望大家到时候一定准时查看。
第三点:学校宿舍一周之后会收回,意思就是苏朗等人还可以在寝室里住一周,一周后必须搬离宿舍,到时会有专门的管理人员来清查接收。
散会后,趁着同学们还没走,苏朗拿出自己刚买的记录册,一个一个问同学们要签名、QQ号等联系方式。
和苏朗一样,好多人也刚弄这个。班里霎时间就热闹了起来,一个个互相串动着要留言,要QQ要电话号码。
班长王磊这时拿出了一个相机,开始给同学们拍照。另一位叫孟瑶的女生也拿了一个出来。
同学们的毕业照已经照了,但是单独留影却没有。
苏朗开始和同学们合影,曾伟宏、周小白、高铭、刘雪晴、于静等等,或两人或三人或一群。
吴江说三零三寝室的应该来一张合影,然后周小白开始叫人。其他寝室见了,也嚷着要拍,特别是女生,闹得最欢。
回寝室后,有人耐不住寂寞偷偷去买了份高考答案报纸。
有的人抢着去看,有的人不屑一顾。
有的人看了几眼,满脸喜气;也有人看了,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神情沮丧;还有的仔细看着,不发一言。
那些嚷嚷着不屑一顾之人,见别人看的热闹,自己也会偷偷去瞄两眼,然后突然走开。
谁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
苏朗是十二号离校的。在这之前,他送走了李强,送走了老虎,送走了高铭——而送他离开的,是吴江周小白,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刘雪晴来了,于静也来了。
和周小白等人是用力拥抱,和于静是轻轻一抱,到刘雪晴时,苏朗准备抱一下就松开,可刘雪晴使劲抱着不撒手。她靠着苏朗身上,在苏朗耳边轻声问:“我们还会在相见吗?”
松开时,刘雪晴泪流满面。
苏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于静把刘雪晴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小声安慰。
看着刘雪晴哭的这么伤心,苏朗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他此时有股子冲动,想上前抱住对方好好安慰,可是他的眼前忽然就闪现出前段时间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心就平静了下来。
人生很多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苏朗出生于一个名叫三枣的村庄,老家在乡下,回家时要做两趟公交,还要走五六公里山路。
加上学校的一些书籍,他总共有三四个包裹,一次带回去比较困难,所以他是先到姑姑家寄存了两个包,然后再赶回家公交的。
苏朗父亲总共有七兄妹,四男三女。苏爸爸排第四,女子不算的话,他排在第三。苏朗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听母亲说,苏朗小时候体弱,担心他养不大,所以他们家才有了三个孩子。
苏朗三兄妹常年都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四叔家的堂弟也是。
平日里只有大伯家是在农村,大伯如今也已经做了爷爷了。二伯在大桥镇上开了一家店铺,他们家就搬到镇上去了。苏朗父亲和四叔常年在外打工,几年也回不来几次。
“哎,浪子,放假了?”
苏朗背着个包,提溜着个箱子,极是显眼。旁边土地里干农活的叔叔阿姨看到了,纷纷打起了招呼。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苏朗奶奶眼睛不好,爷爷耳朵不好。爷爷的左腿有些瘸,据说以前受过枪伤,身子骨还算硬朗。
这时候奶奶正在柴房里烧火做饭,她听了声音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眯着眼,仔细看清了是苏朗,就对着他好一通数叨,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说着,奶奶让苏朗先去休息,然后自己又从橱柜里端出一盘肉,加了好多放入正在炒着的蔬菜里面。
晚饭时是四个人一起吃的,爷爷奶奶苏朗,还有四叔家的堂弟苏毅。
苏朗妹妹苏箐今年读初三,弟弟苏强读初一,都寄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苏毅则还在上小学,所以没有住校。
六月中旬的莱丘,天气已经很热了。
苏朗家的房子是二层平顶房,晚上睡屋里热,他就卷了一床席子,拿着一条薄被就上了屋顶,小苏毅也跟着跑了上来。
“苏朗哥哥,我都盼着你回来好久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奶奶只许我睡屋里,死活都不让我上来,睡屋内不但有蚊子咬,闷都快要闷死我了。”苏毅笑嘻嘻拿了席子摊在苏朗旁边,抱怨着说道。
近几年,莱丘很多人都去南下打工赚了一些钱。这些人有了钱就开始新建房子,一层两层的,基本上都是平顶房。而且在房子顶层,周围一般都是没有修栏杆的。
乡下没有空调,夏天屋子里一热,年轻小伙大叔大妈们耐不住,就都喜欢睡在楼顶,就图个凉快!
有大人在的自然不怕,但是苏毅左不过一个才12岁的小毛孩,爷爷奶奶担心他的安全,自然不许他睡在上面。
三枣村以前就出过事,就是有人睡着了从楼上滚了下来。也幸好是在乡下,屋檐下面是松软的泥土,楼层也不高,所以才没出什么大事。
“你小孩子,爷爷奶奶那是为你好,知道不?”苏朗敲了一下苏毅的脑袋,教训说。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啊?”
“你已经长大?毛都没一根,你也能说你大了。”
“我头发多着呢,你看!”
。。。。。。
和苏毅逗了一会,小孩子禁不住困睡去了,可是苏朗睡不着。
看着满天繁星,他在思考,想自己以后的路,想自己大脑里突然出现的东西,该如何把握如何利用,想自己应该选择什么学校,想自己应该是去申海上学呢还是去燕京,或者干脆就留在本省……
他想了很多,最后思绪回来了,还是应该考虑这两个月要去哪里,应该做点什么事?
打个暑假工?前天周小白就说了,他表叔就在GD那里正缺人,问他有空的话可以过去,周小白答应了,就邀请苏朗和他一块去。
在家里帮忙做农活?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还种了几块地,现在就快到花生成熟的季节了,离开出去工作苏朗心有不忍。
思绪杂乱。
先不管了,先看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既不用出去,又可以锻炼赚钱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