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夫人因寄托对亡夫的哀思在寺内小住几日,日日跪在青灯古佛前诵经念佛。若在经史书文面前,凌奇自然恬静万分,可是此处除了佛经就是几位只知诵经念佛的师太尼姑,再就是三位古板无趣的随身侍女,而老外婆成日伴着青灯古佛念弥陀。
这日快近黄昏,凌奇百无聊赖的在寺内东游西逛,洪日升看出了凌奇的心事,便到贺兰夫人面前拜了再拜,请求老夫人允许自己驾车带凌奇寺外游玩片刻,阖府上下从未有过一位家仆对凌奇如此上心过,贺兰夫人深感欣慰,或许在她眼中凌奇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女娃,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毫无忌惮的答应了洪日升所请。
其实,贺兰夫人并非前面所说那般,也非老迈昏庸,而是她信得过请缨的年轻人,更清楚凌奇足有自保的能力。诉及这位年轻人也与凌奇有一段原源。
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十余名家仆婢女受冰、凐、凊三奇小姐所使作最后一搏,以报先前反取其辱之仇。此次,冰、凐、凊三奇皆参加其中,他们绞尽脑汁想了数十天,又准备了数十天,皆自信的以为此次天衣无缝,定会挽回颜面,更会让凌奇狼狈不堪。冰奇毕恭毕敬的去见凌奇赔礼,温顺恭谦的对凌奇道:“凌儿姐姐见谅,都是小妹等愚钝,受不肖奴才挑唆,委屈了姐姐,小妹同时代凐儿、凊儿前来向姐姐赔礼,还望姐姐海涵!”
“冰儿,傻丫头,姐姐从未当真,不过是姐妹们一处嬉闹玩耍,岂有委屈之说?”凌奇发自肺腑的对冰奇言道。
“那自然好,今日天气晴朗,我等姐妹何不背过父母及祖母他们去郊外戏耍一日如何?”冰奇洋洋得意的对凌奇言道。
凌奇这才听出端倪,不免心生失望,可表面依然如旧,和颜悦色答道:“好啊,现在就去!”
自以为凌奇中计,天真的冰奇心中暗喜,她又岂知是凌奇将计就计。
却原来她们早已商定好,在上官夫妇闲置许久的校兵场外的一处树林间布下机关重重,单待凌奇到来,请君入瓮。第一道机关,不知情者根本看不出铺着树叶杂草的下面是一个深数十尺的陷阱,避免自己分辨不清,在杂草间隐约丢了一条红丝线。第二道机关,石桩下空悬一绊马索套,石桩一摇,绊马索套住双足整个身体便会倒悬空中。第三道机关,路间横一木橼,稍加碰撞一张大网扑面而袭,将其网住向东边的黑污泥滩一丢,可想而知,定是满身污泥。
凌奇小心翼翼随冰奇而行,穿林间之时,隐约见一杂草间丢着一条红丝线,她便心中有数,又见几个人影树木间闪动,她故意踩一石子摔倒在地,趁冰奇不备将红丝线往外拉了数尺,而后起身轻松的踩着红丝线走过陷阱,满腹狐疑的冰奇绕过红丝线而行,却不料正中陷阱,跌了下去,紧接着一桶污水不偏不正尽数浇了冰奇一身,这样的待遇本该是凌奇享受的,结果竟是冰奇当仁不让了。
“冰儿对为姐的礼遇真是特别!”凌奇站在陷阱之上对冰奇冷冷言道,接着又对着林间闪动的人影呵斥:“大胆奴才,还不就此现身,更待何时!”冰奇的贴身婢女和几个趋炎附势的家仆连滚带爬从林间的树木中挤了出来,对着凌奇跪地求饶。
“本小姐素不愿与尔等计较,可尔等却为何苦苦纠缠?今日之事越发闹得没了边际,今日回去若禀了父母,定要尔等好看!还不速速扶二小姐出来!”凌奇理正词严的对众家仆言道,转身又看了看姗姗来迟的凐奇和凊奇,见二人唯唯诺诺低头不语,故作挑衅的低声道:“凐儿、凊儿我等还往前行吗?”但见凐奇和凊奇急急摇头,又淡淡的接言道:“把隐于前面的家仆皆唤到此处,一起回府了事!”凐奇和凊奇应声前去叫回了各自的贴身侍女和几个家仆,这时先前随冰奇的那几个家奴已将狼狈的冰奇从陷阱里拉了上来,凌奇正要率众回程时,只见滚滚尘埃翻卷而来,定睛细看却是一彪人马狠命的追着一位伤痕累累的少年,他看似十七八岁的年龄,犹如虎口逃生的羔羊已是就筋疲力尽,只做疲于奔命最后的挣扎。
为首的大汉将马鞭空中扬动急抽胯下白马,轻松的截住了少年的去路,尾随的几人已追奔上来,竟团团将少年围住。不料凌奇等人竟在这彪大汉的外围,三位气质不凡,美艳绝伦的娇娥早已尽现这彪大汉的眼帘,虽是校兵场附近,休兵期间却也算荒郊野外,如此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在一彪如狼似虎的大汉间可真是岌岌可危,为首的大汉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冰、凐、凊三奇,用调戏的语调对其余随行大汉言道:“啊哈哈,好美的娇娃,不想我等今日命交桃花竟有此艳福,弟兄们,与大爷皆绑了,有此奴才邀功可得美酒,再有这些美娇娃作陪,今日快活不是神仙胜神仙!”
众大汉应声下马如饿狼扑食般的奔向冰、凐、凊三奇,三奇姐妹如同受惊的小鹿躲在了姐姐凌奇的身后,不动声色的凌奇,义正词严的大骂:“好一帮目无王法的狂徒,朗朗乾坤岂容尔等在此如此放肆,还不速速退去,如若不然定叫尔等好看!”
“哈哈,王法,在这荒郊野外大爷就是王法,汝这葱儿似的人物怎不露真容?”为首大汉说着欲掀凌奇过膝的纱帘,被凌奇的一个急转身躲了过去,大汉并无太多好奇心,全部心思尽在三奇身上,回身扑向三奇,而后将三奇及疲于奔命的少年一起绑了个严实,各自丢到一匹马背上,其余数十家仆已被厮打的七零八落倒地一片,只有凌奇却似身处事外,她站在这彪大汉来时的必经路口,静观其变。
“姐姐,救我,前番都是小妹等的错,还望姐姐念在同胞手足一场救救小妹!”冰、凐、凊三奇向着凌奇哀求着,哭喊着,大汉利索的上马,有四人身后各自拖了三奇与少年霸气的直奔凌奇守住的路口,正在要与凌奇插身而过时,说时迟那时快,一时间狂风大作沙土飞扬,天地变色昏暗一片,顿时身处此地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其实这是凌奇开启了迷阵,她早知此处本是母亲摆下的封日迷阵,而且母亲曾对她说过此阵乃是母亲的师叔东方老先生的首创。此阵若变换方位启动,天地自是混沌盘缩,届时出现幽灵鬼魅的幻觉,若遇马匹鸟兽夹杂于此,此阵更显阴幽恐怖,若不得破阵之法的人误入,必会心性大乱,自相践踏残杀,加之马匹的踩踏,轻则幻听幻觉,日后性情大变,沦为癫疯的废人,重则经过践踏残杀自是尸骨不全,若非情急凌奇断不愿轻易开启。阵中出入自如的凌奇密嘱绑于马上不得动弹的三奇与少年莫嗔莫怕,只牢牢的抱住马腹任由其狂奔嘶鸣,而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众家仆还在阵外的原地挣扎着,在他们眼中只是一片尘土飞扬。
凌奇闭目变换着九九八十一方,乾方、坤位、封地、垠向、蔡金、幹木左盾右踏,将自己置于虚幻间,加之凌奇的音容体态,时而似蛙,时而如兔,时而像九天飞仙,只吓得众蛮汉在阵中狂奔乱串,胯下之马早已不听使唤,嘶鸣狂奔,如此这般没出一个时辰,他们因自相厮打践踏,个个早已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筋疲力尽神思恍惚。凌奇不愿伤及其性命,于是北踏坤一五、南顿垠二七、西平乾三六、东定封四八,方位既定,天色放晴,再观众蛮汉个个满面血污,衣衫不整,先前的飞扬跋扈早已荡然无存,尽是狼狈萎靡之态,连滚带爬跪在凌奇面前连连求饶:“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既已求饶,亦不再为难众等,还不快快放人,更待何时?日后若再作恶,小心尔等狗头!”凌奇又是纱帘过膝,纱绫朦胧依旧看不清她怪异的容颜,淡淡的对众蛮汉言道。
众蛮汉惟命是从的将三奇解下,归还于凌奇处,欲逃时,又被凌奇叫住:“把那一所绑少年一并留下,否一个莫想离开!”为首大汉迟疑半刻,还是照办了,最后强忍伤痛,跃马扬鞭似丧家之犬飞奔而去。
凌奇在阵中斗智斗勇时,便已密咐三奇和少年不管眼前出现任何灵动异响都要定住心神莫嗔莫怕,倒也奇怪鬼魅魔灵只是空中飘扬亦不近身相害,反之似有暗中卫护的态势。是啊,凌奇若只用迷阵惩治那彪蛮汉,游刃有余根本不用费什么气力,只是为了定住三奇和少年的心神不受损伤而大费周折,以至累的气力受损,元气大伤。那彪蛮汉方离开,凌奇便跌坐于地,指着还在原地挣扎的众家仆对三奇虚弱的言道:“冰儿、凐儿、凊儿带那帮无用的蠢才先行回府,为姐在此小憩半刻,随后就到。”三奇此刻对凌奇如同被猎人救出虎口的小鹿对猎人的感激一般无二,顺从的与挣扎原地的家仆相互搀扶着离去。
那一少年虽伤痕累累体格倒也强健,高大健硕的身材穿着一件极为褴褛的百宝衣,四肢裸露的很高,长相周正俊朗,干裂的嘴唇暗示着数日未曾进食,在凌奇闭目养神时,她实以为少年已悄然离去,可当凌奇调息毕,睁开双眼时,竟见他就跪在凌奇的面前一动不动,看情形已静待多时了。
凌奇温煦的言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何不自去,跪在此处却是为何?看你似有几日未得进食,我这尚且有些银钱,数目虽不多,却除了足以饱餐一顿外还可做些盘资,你可尽数拿去,先寻一件尚能度日的营生等赚足盘资公子或投亲、或访友自会迎刃而解!天色不早就此告辞!”凌奇边起身边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放在地上,转身自去。
那少年亦不起身,只是跪着一步一步紧跟其后,对凌奇顿首而拜:“小姐,救命之恩,我东方寻晨还未报答,怎可就此离去?只要小姐吩咐为奴为仆自当在所不辞!”
凌奇回身静观东方寻晨,见他形容憔悴,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面露忠色,举止优雅确也不是奸邪伪劣小人,心生恻隐,走上前去,做一手势示意其起身对其言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已近黄昏市井客店多为势力之徒所开,如此破衣烂衫恐亦难投食宿,倒不如随我回府,禀明父母在府中为晨兄寻一桩差事亦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如何?”
东方寻晨听后自是欢喜,连连点头应承。一前一后向上官府邸走去。
一路之上,东方寻晨不等凌奇发问,竟自报家门,原来他刚满周岁就父母双亡,由体弱多病的义父养大,他在十六岁的一天为义父山中采药数日才回,义父却早已气绝多日,只留一小楷书信给他,上面告诉他有关自己身世的所有秘密,并告诉他若不出意外他的祖父东方晨钟尚在人世,为明其心志故为他取名东方寻晨。追他的那些蛮汉乃是神明药玄国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他叫东方寻晨时便开始穷追不舍,追至此地遇到凌奇等人时便就是前面所提及的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