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那次的偶遇,要从歆冉十七岁那年诉起,就在那年明阳正值二八情窦初开的年纪,当时的南宫带着歆冉在此国中立足未稳,虽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康庄,出手却也不十分阔绰。不过,南宫就是拮据度日之时,亦没曾让歆冉穿着粗鄙,在南宫刻意的熏陶下,歆冉举止高雅孤傲,隐约的带着几份难以言表的贵族之质。歆冉的衣着总是华贵考究,得体儒雅。自幼桀骜不驯,亦正亦邪的歆冉时而让南宫深感自顾不暇。目空一切的狂傲之气好似与生俱来,不由得让人暗自揣测他莫非已知自己是王族之后。那时的南宫甚为辛苦,每日除了督促歆冉攻文习武,还要东奔西忙讨生计。
那一日,歆冉研习完了南宫为其出的每道难题,闲暇无事,趁南宫外出数日不归,便带了几个与自己同龄的家丁仆童悄悄出门游玩。他率众趁兴而往,不觉竟策马奔入深山,正置兴起之时,呼救声起,众仆童欲闻声而寻时,却被歆冉邪气的冷冷一笑吓住了,皆又余兴大起。
可没过多时,一群高大威猛的彪汉催马狂奔而来。此队彪汉个个狂暴凶残,面目狰狞,其中领头大汉更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极为凶顽,如此凶悍的一彪人马,别说此刻有十数人之多,就是单凭领头大汉一人,歆冉这三五个单薄黄口小儿亦如同待屠的羔羊。小小的一女娃就横爬在领头大汉的同骑马背上,呼救的不是旁人,就是马背上无助的女娃。
此彪人马毫不客气的冲着歆冉等横冲直撞而来,众仆童皆暗自佩服小主人的先见之明,个个抱头鼠窜的躲避着无妄之灾。可是,此刻的歆冉还是邪气的冷冷一笑,原地一动不动,将一只精致玉笛轻送唇边,优雅的吹奏着,虽是一清瘦少年,此刻却如同胸有十万兵的统帅临危不乱,神情中却还带这几分挑衅之色。在这彪大汉近前时,他犹如一股旋风,高空旋转飞跃,甚是轻盈敏捷,笛声悠扬动听,一阵尘埃落定过后,定睛再看,马上大汉十有八九跌落马下,顿时个个面色铁青,眼珠暴突,呻呤不短,皆是中毒之兆,先前的威风早一荡然无存了。挟持女娃的大汉还在马上挣扎,他提提精神,发狠的催马直奔歆冉而来,歆冉纵身一跃,跳到大汉身后,对准大汉的后心就是一个追风腿,将那大汉踢下马来,吐出大口黑血,倒地动弹不得。
歆冉对着倒地的众人冷冷言道:“尔等皆已中毒不浅,此刻还不把女娃放下更待何时?本公子今日高兴,放尔等一条生路,日后再见便是尔等死期!”
众汉挣扎的连滚带爬从马上将女娃解下,齐齐跪地求饶,歆冉从袖管中取出精美小瓶扔给了领头大汉,一个“滚”字未出唇,皆早已仓慌而逃。
歆冉又是邪气一冷笑,没看女娃一眼回身便行,躲在草丛中的仆童个个面带惭色,谗媚的重新急随歆冉其后。
高傲的明阳那曾受过如此冷遇,她骄横的对着歆冉高声喝道:“尔等哪里往?见了本宫还不下跪!”她虽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但眉目间带着几分羞涩。
歆冉停步头也不回带着轻狂的语气言道:“本公子救汝一命,没曾听的只言片语感激之情,反倒落一不是,真真岂有此理!”众仆童七言八语顺势轻浮的帮腔到:“汝为公主?”“哈哈!汝为公主!那我家公子就是王子了?”
女娃更有些恼羞成怒,对着众人怒目圆睁道:“尔等如此戏弄本宫,莫不是要犯上不成。”
众仆童仔细定睛再看女娃,这才清晰的看到明阳的确言谈举止不凡,高贵典雅,衣着服饰虽尘垢遍布,但依旧掩饰不住原有的华丽考究,一看便知绝非寻常门第千金闺秀。她面如芙蓉,口若樱红,甚为好看,众等看到如此皆展现出敬畏之色,再不敢多言。
唯歆冉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势,他若无其事的缕缕两缕自然垂下的发髻,甚为脱俗不凡,自幼深宫长大的明阳那曾见过如此俊朗飘逸的少年郎,加之方才此少年为自身与贼寇的一番文武周旋,早已被搅得春心如同鹿儿撞得,她的脸暇不时泛起红蕴之色,羞涩的目光不敢直视眼前救自己性命的少年。语调渐渐低缓了下来,谦逊的向歆冉轻施一礼,温文尔雅言道:“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本宫谢过公子救命大恩。”众仆从未见过谦而不卑,贵而不骄高贵端庄的脱俗举止,个个被渲染的目瞪口呆,无不显现出敬慕之色。
独歆冉本能的转过身来,轻蔑的打量了一下,冷冷道:“本公子亦非有意救汝,不过小试身手罢了,何必言谢!”抽身便走。
明阳见势紧追几步,上前拦住了他,语带不悦:“本宫何曾受过如此礼遇?好言相谢,尔竟如此冷言相向?不想衣着脱俗的公子不过亦是一介不通礼数的山野村夫!”
桀骜不驯的歆冉竟被一语激的满面难堪,不知如何进退,半响不语,许久回过神来,邪气一笑,面带轻狂挑衅的上下打量明阳一番,“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方才那彪大汉,公主就该使出解数,言语讥他一讥,亦省的本公子一番拳脚,看来亦是本公子多管闲事。”
不想歆冉的几句言语竟把明阳弄的哭了起来:“公子如此之言,本宫情何以堪?”
其实,亦正亦邪的南宫歆冉,内心深处本就是一位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天色已渐晚,将一位国色天香般的天之骄女弃置荒郊野外,刚从一彪贼寇魔爪中救出,却又被一帮低俗的家仆戏弄,早已于心不忍。现又见明阳雨后梨花般抽泣,他装腔作势的架势此刻彻底的坍塌了,思索片刻的他,兄长般柔和目光投向了明阳,语调温和的言道:“且随本公子回府,再做道理如何?”
明阳听的此言自是欣然答应,紧随其身后,不时偷偷用仰慕的眼神窥视着身边的俊俏少年,他一身华贵考究的服饰,头戴紫金冠,身着白底银线刺绣牡丹团花长袍,腰系白底苏绣缀满翡翠宝石的玉带,不说别的,就这一玉带已是价值不菲,贵气十足。言谈举止虽轻狂傲慢,却带着超凡脱俗的质地,绝非出自寻常商贾富足门第,明阳自幼目光独到犀利,从未看走过眼,这也是她父王宠爱她原因之一,国君靠着女儿的一双慧眼,收罗了不少国之栋梁,能人异士,亦因如此虽国土狭小,资源贫瘠,却甚为富足,让那些国土辽阔,资源富饶的邻国不敢小觑。
此刻的歆冉心急如焚,恨不能肋下生双翼,在父亲回府之前,自己先回到府中,这十几年他虽亦贪玩离开过府中,但都是在父亲回府之前就已回府,从未离开过父亲的视线,今天若回在父亲之后,定会受到父亲的严惩,所以,他目空一切的往回赶,竟没有察觉明阳已是娇喘嘘嘘,无法跟上,重重的跌倒地上,其余随行之人停步搀扶时,他这才回过神来。
其实,前面提及的随行之人为家仆,实则歆冉对其随行这四人如同胞手足。不过,尽管此四人皆长于歆冉,却恪守本分,总视歆冉如主如兄,。此四人各自身怀绝技,四人联起手来未必不是歆冉的对手,只是此四人对歆冉的文韬武略极其的心悦诚服,与歆冉与生俱来的感召力密不可分。加之,他虽有着亦正亦邪的脾性,但他喜怒不形于色。又为人慷慨,乐善好施,自是追随之人必是会为其赴汤蹈火。不过,歆冉只要邪气一笑,定会有事发生。
歆冉见摔倒的明阳,终停下脚步,示意一位高大威猛的随行少年近前低语,此少年膀大腰圆,样貌粗鄙,他恭顺的附耳上前,低声道:“冉兄,何事吩咐于某?”
“劳驾仁兄拖她一程,如此赶路何时才得回府?若是家父先行回程,我等必受重责!”歆冉用托付的语调对其低声言道。
领命少年生性憨厚耿直,对男欢女爱之事从来不晓,只是本本分分遵命行事,其余旁人只顾赶路,亦无心理会此等小事,独明阳心中不悦,她对歆冉的安排虽感激却也有几分抱怨,“怎要一位粗鄙的下人来这样亵渎本宫,还不如不这般倒还好些。”
她高傲的摆脱了歆冉的好意,径直往前行,可自幼娇生惯养的她岂能挨得过如此劳顿,行将不远的她,最终重重摔倒了,挣扎的想站起身来,已无半点气力。
歆冉远远地全看在眼中,他邪气的一笑,走到明阳身边,伸出骨感有力的双手,轻轻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背上,继续前行。
歆冉等一行五人本就身手敏捷,少了骄公主的拖拉,没多时便到府邸,可还是落在了南宫的后面,南宫正呵斥众家奴没看管好府中小主,背后拖着一熟睡的少女,又满身尘垢的歆冉老实地站到了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发问。
南宫看到歆冉一行五人皆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更是气上心头,怒目圆睁,呵斥道:“尔等如此尊容,好不可恼,正置青春年少,不思进取,学些本事,反倒虚度年华,,而今又到何处惹是生非?尔等还不与我统统跪下,言明情由倒还罢了,若不言明家法侍候!”南宫示意家奴轻轻从歆冉背后抱下沉睡的明阳,并将其安置于上房安寝。
南宫见除歆冉若无其事的跪着,其余皆唯唯诺诺的跪在一处低首不语的,等待着南宫的发落。
南宫虽脾性古怪,但绝对称得上一位是非分明的尊长,他深知今日之事,与这四人无关,此四人虽与歆冉兄弟相称,却终究尊卑有别,况且此四人始终把歆冉视作自己一生的主人,总是不问原由,忠心耿耿的服从着,他虽不识公主,看到歆冉背上的少女,便知事关重大,因为今日国中公主被劫,举国上下人仰马翻,沸沸扬扬,国君不安,百姓自是人心惶惶。
南宫见皆跪地不语,又见府中耳目混杂,示意随行四人各自回房自省,低声对着歆冉丢下:“随为父来!”转身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南宫歆冉起身紧随其后,南宫见歆冉尾随进来,亲身掩上房门,他用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歆冉许久,好似此刻身边的歆冉是他初相识。而后,他压低声音严肃的对歆冉问道:“公主,乃是何为?还不从实道来,更待何时?”
歆冉见父亲凝重的表情,已知事态的严重,不敢怠慢,如此这般的说了个明白。
南宫听毕,如释重负的将久悬之心这才放下,用欣慰而慈爱的语气说到:“儿啊!可知汝不仅为国君寻回了爱女,还为举国百姓避免了一场战乱之苦呀!儿可知今日国君正在集结举国兵力,个个摩拳擦掌,整装待发!”
原来,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国君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兄长,算是国君的唯一手足,早年,国君还未娶先王后,他还只是一介布衣,他的兄长抢占了本该属于他的所有家产,无家可归的他一次机缘巧合结实了上国公主,并喜结连理。
随后,来到了公主的封地,做了这诸侯小国的国君,而这位公主自然成了王后,这位王后为他育有六个儿子。
可是,在她生下最小的儿子后难产而亡,王后在临终前将年幼的六个儿子托付给了她的贴身丫鬟,并嘱托夫君娶了她。
如此,国君含泪在自己心爱的妻子临终与之行礼,这样,先王后欣慰的死在了国君怀里,而新王后不负重托的将六个年幼的王子视如己出,含辛茹苦养大成人后,才为自己心爱的夫君生下了唯一的公主——明阳。
本老死不相往来的异姓兄长竟然不知从何处得知他做了诸侯国的国君,不远万里来此相认,生性善良的国君不计前嫌的接待了他,没成想本就生性暴虐的异姓兄长要国君为其加官进爵,任人唯贤的国君自然委婉拒绝,酒席间拂袖而去。
那曾想,他竟集结暴虐狂徒数人,并带之混入后宫劫了明阳,欲将明阳送于外邦国君换取外邦的兵力,以达到他故伎重演的目的,可谓是天不藏奸,却被歆冉无意间搅乱了他天衣无缝的奸计,恼羞成怒的外邦国君见其败露,又没有得到明阳,对其痛下杀手,自恃聪明的他,机关算尽反落个身首异处。
南宫先命歆冉去备车,而后刻不容缓的来到客房,亲自将还在榻上熟睡的明阳抱起,送入香车之内,父子二人驾车直奔王宫,经过一番巧妙的周旋交涉下,将公主毫发无损的送回到了国君与王后的身边,如此一来,于王而言,为其寻回了心爱的女儿。于民来讲,免了一场战乱之苦。一夜之间,南宫父子成了国君的心腹,成了民众的救星!
自明阳平安回到宫中那日,国君对待南宫便是亦师亦友,成了莫逆之交,南宫在国君面前亦是坦诚相对,把自己的一套治国方略和盘托出,但是只有一样,无论国君如何诚邀出仕,南宫皆婉言推脱。
从那以后,南宫成了国君的幕后军师,国中大半计谋几乎出自南宫,国中的每次重大决断,国君都要暗暗问过南宫才做定夺,并非国君无能,只是在他的眼中南宫是他唯一值得信赖的良师益友,可以毫无忌惮商讨国之大事,而且,南宫每次提出的策略都会与自己不谋而合。
近的不提,就说明阳公主被劫此事上,南宫向国君提出的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正是国君所想,结果,不仅暴敛之徒与外邦邻国所定的奸计不攻自破,而且避免了一场无端的战乱。明阳与歆冉自然成了两小无猜的挚友,南宫父子从此出入宫殿如同民间探亲访友一般自由。
南宫的治国之道虽远不及东方高深,但早年间在故国朝班之上常与东方斗智争强,虽屡战屡败给东方,但经过一番历练,他终究得了东方不少真传,南宫本就是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他为人豪爽大度,崇尚中庸之道,他可以见风使舵在暴敛之徒中,又能众横捭阖于势利小人间。这点胜过东方做事一板一眼,独善其身,与奸佞无能之辈势不两立迂腐的夫子之道,。
其实,南宫的不愿出仕,一非不愿屈就小国,二非国君封他官微职小,他的不愿出仕乃是始终忘不掉对故国的情怀,因为故国曾倾注了爱妻与爱妹的全部青春与热血,他爱她们,更爱自己曾为之奋斗半世的故国,他虽身在异国他乡,可他的魂始终在故国,他之所以肯为国君出谋献策,乃是在心底钦佩国君的宅心仁厚,还不愿看到身边的百姓也受战乱之苦。何况,还可仰仗国君的庇护,歆冉能在达官显贵中崭露头角,也好为日后的光复大业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