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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间惨剧

乡间的田舍无非就是用茅草盖起来的几间瓦房,狄麟带人走到其中一间瓦房前,轻轻叩开了门。

老严领着几个黑袍阁兵士走入其中,片刻,他双手捧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道:“狄侠士,屋里没有人,只剩下几个已经发馊的馒头,您看看,还能吃吗?”

狄麟接过竹篮,我眼角看见篮子里装着几个青色的馒头,已发霉好几天了。

他摇了摇头:“不能吃了,那边还有几间田舍,我们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好,我这就去。”

老严叫了几个人,朝另外几间屋子走去。

我目光一扫,注意到田舍前的农田里,种着一些野菜,这年头,人人保命都来不及,田地都荒废了,居然还有人会来开垦荒田。

这些野菜都种得很有规律,不像是野外长出来的。

我有点狐疑,走到农田里,拔了几株野菜检查起来,这时,狄麟注意到我的动作,上前道:“你发现了什么?”

野菜里有许多品种,我手里拿着的这一种,和寻常的野菜不一样,是介于野草和野菜之间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就算务农一辈子的老农夫,恐怕也不认得,然而,人奴营里食物稀少,我曾在无比饥饿的情况下,吃过这一类的野菜充饥。

我有点吃惊,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附近有人奴活动,否则普通人不可能种植这些特殊的野菜。我道:“这附近有人。”

狄麟面色一变,犹如惊弓之鸟。

“是妖魔吗?”

我摇摇头道:“是人奴。”

若是人奴出现了,那么妖魔必定尾随其后,这里的野菜看个头,似乎种了有一段时间,说明人奴并非魔蹄派来追杀我们的,而是本来就在这附近游荡。

我知道人奴营不仅会替妖魔打头阵,且会经常性的被派驻在某些地方,只需要一个督战的狰魔看管他们,就能驱使人奴干任何事,或许芒村陷落之后,骨牙妖就派了一些人奴守在附近,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野菜的味道虽然不太好,但勉强能够填饱肚子,我顺手拔了一些,道:“这都是可以食用的野菜,如果找不到食物,可以用它来充饥。”

狄麟狐疑道:“你确定这些…野草一样的东西能吃?”

“至少吃不死人。”不出所料,他还是对我有点不信任。

他脸上仍带着一丝疑惑,这时,老严那里一个黑袍阁兵士匆匆赶过来,凑到狄麟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狄麟沉下脸来,抬头道:“尸体还在吗?”

“老严守着,他怕引起乡亲们的恐慌,就特地让您过去一趟。”

狄麟道:“我明白了,你过去安抚一下乡亲们,还有,这些野…野菜都是可以食用的,采一点去分给乡亲们吧。”

黑袍阁兵士怔道:“这…这是野菜?会不会吃死人?”

人一旦饿到了一定程度,连树皮都得咽下去,何况是一些只会消化不良的野菜,对于黑袍阁兵士的疑问,我只能一笑了之。

狄麟朝着不远处的一排田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你也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吧,兴许你能看出点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叫老严的黑袍阁兵士,究竟在田舍里发现了什么,刚才他们说什么‘尸体’,大概是找到了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吧,这年头,到处都有死人,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跟着狄麟,到了田舍前,门外守着两个黑袍阁兵士,他们向狄麟行了一个礼,道:“狄侠士,老严就在屋里等你。”

门半掩着,狄麟推门走了进去,一踏入田舍,我的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显然这是尸体高度腐烂之后才会散发的味道。

屋中站着四五个黑袍阁兵士,个个面色沉重,有点魂不守舍。

狄麟道:“老严,尸体呢?”

老严的声音发着抖,回答他说:“狄侠士,你来了,尸体…在里屋,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我有点鄙夷,按理说这几个黑袍阁兵士都属于身经百战的老兵,生死也该看得很开了,居然会被几具尸体吓成这样,不禁令人感到好笑,想必狄麟此刻也有和我一般的想法,我见他脸上的神色有点不快。

他掀开帘子,回头道:“你们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老严道:“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了,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狄麟摇了摇头,进了里屋。

我紧随其后,一踏入屋子,那种强烈的酸腐味就变得更浓了,而站在我面前的狄麟,已经像根木头一样呆住,他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皱眉道:“什么东西把你吓成了这样?”

心中正要鄙夷他几句,然而等我看到屋中的场景,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屋子里有三具尸体,吓到我的并非尸体的死状,而是杀死他们的手法,可以说,杀掉这一家三口的妖魔手段极其残忍,他既不是普通的把人撕碎蚕食,也绝非开膛剖腹、剥皮抽筋,这些手段,我经历过太多,甚至已经有些麻木。

这一家三口似乎是被妖魔用铁水浇灌了以后活活烫死的,他们尸骨相连、血肉相溶,几乎不分彼此,但依稀中,还能分辨出五官着四肢。

狄麟惊魂未定,转头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沉声道:“是筑血妖。”

筑血妖能分泌一种液体,这种液体足以融化最坚固的钢铁,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事实上我有点惶恐,像筑血妖这种虎贲魔麾下的中品妖魔,竟然会出现在相距祥龙城数百里的荒山野岭,的确不在我的设想之内,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现在回头,在时间上来说,也不允许。

也许筑血妖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是骨牙妖离开祥龙城时,特地把他带过来的,看这尸体的腐烂程度,说他们死了数周时间并不为过。

但为什么骨牙妖经过魔蹄营地时,我却没有见到过筑血妖?一股阴谋的味道慢慢在我眼前蔓延…

我不知道狄麟是不是也听说过筑血妖,但他一定知道筑血妖的另一个名字,血肉屠夫。

“筑血妖,就是你们口中常说的‘血肉屠夫’。”

狄麟倒吸一口凉气:“筑血妖…就是血肉屠夫!这么说…这一家人都是死在血肉屠夫的手里,那这附近…会不会还有其他妖魔?”

我只能猜测:“按理说,这一带的人类都已经被妖魔吃光了,他们不应该再留下来,不过…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还是小心一点好。”

狄麟思索了片刻,脸上神情犹豫不决,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们得留意了,既然有筑血妖的行踪,就得做好随时和他搏命的准备。”

狄麟踌躇半晌,忽然问道:“如果你是我,会带着他们继续走这条路,还是…重新回去选择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他的问题让我有点意外,也许发现筑血妖的踪迹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去选择另一条路,也不见得安全,况且说不定此时,魔蹄已经带着魔兵追来了。

大概以为他的问题难倒了我,狄麟也就没有追问。他的心情有点沉重,说道:“我们走吧,这里的事,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我怕庄民们会引发恐慌,那时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你是领头的,一切由你来做主。”我淡淡说道。

走出田舍,老严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想来是被那一家三口的死相吓坏了,士气的低落,让这支队伍的前途,也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看着一张张失落沮丧的面孔,忽然间我也感到了迷惘,跟着他们一起去铁山镇,难道真是一个好选择么?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锁住我,如果要离开,我随时都能走,然而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又能走到哪里去?

这时候我又把目光移到了那女子的脸上,她正坐在一个小山包上,双手抱着膝盖,吃吃的望着远方,也许,她也对未卜的前途感到了迷惘,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乐观。

那些庄民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口锅,架起来已经开始熬煮采摘来的野菜,黑袍阁兵士落寞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狄侠士,您刚才去哪里了?这野菜…虽然味道难喝了一点,却还真能用来充饥,”

一个老者端着一碗野菜汤,颤巍巍的拿到了狄麟跟前,道:“狄侠士,您也来补充一下体力。”

狄麟只能强颜欢笑,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喝了一口,只见他皱了皱眉,我知道这野菜土腥味极浓,入口就像草芥,嚼也嚼不烂,可一旦吞入腹中,就足以抵得上一天的食量。

这种野菜种植也很容易,只要有土的地方,它就能生存。人奴营的人奴,每当饥不果腹时,都会拿它来充饥。

我提醒他道:“菜叶子要多嚼一会,没嚼烂了吞下去,可能会腹胀,几天也解不出便来。”

狄麟苦着脸,嚼了一会,道:“你们以前就吃这个吗?”

我道:“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我们都是生吃,在人奴营里生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量不要引起妖魔对你的兴趣,如果连吃个野菜都需要像他们一样搭起一口大锅来烧煮,只怕菜还没熟,妖魔就把你丢到锅里煮熟了。”

狄麟很是吃惊,这野菜煮熟了都已经如此难吃,生吃恐怕更加难以下咽。

“据我所知,妖魔劫掠了很多人类,把他们当成猪羊一样圈养起来,慢慢宰割了吃掉,你们…有没有和他们一样…”

见他犹犹豫豫的,我冷笑一声道:“你是指吃人肉?”

狄麟点了点头。

说实话,吃人肉这件事,在人奴营中并不少见,有些人奴,早已退化到了和野兽一般无二的境地,如果说人奴分为两类,那么一类是身体堕落成了野兽,嗜血而残忍,但还保持着人的思维和精神,另一类,则是完完全全的野兽,他们不止毫无愧疚的杀人,还理所当然的吃人。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有点不依不挠,追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吃过?”他的脸色很凝重。

我沉思了片刻,说道:“野菜…有很多,足够让我填饱肚子,至于那些吃人肉的,也是为情势所迫…”

听到我的回答,狄麟明显松了一口气:“我没有看错你,你虽是人奴,但还有一颗人类的心,只有妖魔才会干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你有野菜果腹,怎么还会沦落到去同类相食?!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笑声引起了其他人的疑惑,老严抬头道:“狄侠士,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狄麟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了我们还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击败妖魔,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

我很无奈,却不想泼他的冷水,告诉他恒古魔君是不可战胜的。

也许狄麟的自信也给这些黑袍阁兵士带来了信心,他们的斗志仿佛又再燃烧起来,已经把筑血妖的事忘到了脑后。

一个黑袍阁兵士站起来,向老严说道:“严老爹,趁着休息的机会,你给大伙儿说说当年祥龙城保卫战的事情吧,还有你的英雄事迹,也好给大家鼓鼓士气!”

其他几个兵士一齐拍手称赞:“对啊,严老爹,老听别人说你是祥龙城保卫战那一役里少数幸存下来的英雄,怎么从来都没见你提起过?该不会是你自己瞎编的,怕被人拆穿,就不敢说啊?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我却有点担心,四周危机四伏,他们却还有心情大声说笑,不怕引来妖魔的觊觎。

狄麟正在替裴英把脉,这时候裴英依旧昏迷着,没有苏醒。

他也笑道:“老严,不如和他们说说,我也想知道那场战役的经过。”

在众多人的起哄声中,老严摇了摇头,正色道:“那不是一场光荣的战斗,我…我没有勇气说出来。”

“为什么?你和祥龙城的城主一起抗击妖魔,这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

大家的脸色都带着点狐疑。

老严叹口气,站起来说道:“那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他目光呆滞,声音在发抖:“你们能想象,城墙外的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几乎和城头持平了吗?护城河的河水,逐渐变成了红色,直至最后干涸,因为…都被尸体填满了…”

黑袍阁的兵士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仔细听着,而我,作为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奴,想起那震天般的擂鼓声、被鲜血映红了的天空,还是忍不住会浑身发抖,老严的话并不算夸张,事实上战况远比他所述说还要激烈许多。

忽然,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问道:“伯伯,您刚才说城墙外的尸体,那…那死的不是妖魔吗?”

孩童的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惶恐道:“嘘,小孩子,别说话!”

这些人已经被吓坏了,就算提起‘妖魔’这两个字,都会心惊肉跳。小孩被母亲一顿训斥,哭了起来,在安静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老严顿了顿,沉声道:“战斗一开始,首先冲上城头的,是妖魔的人奴军,他们像蝗虫一样前赴后继,用尸体填平了护城河,妖魔…是想用人奴的生命,来消耗我们库存的武器,等到我们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时,那时候妖魔才真正发起了总攻…”

有个黑袍阁兵士插嘴道:“那些人奴甘愿上来送死吗?”

老严道:“不甘愿,但督战的妖魔在他们背后架起了长弓阵,一旦有人回头,就会被射杀,那种弓,由体型健硕的铁骨狰魔所持,威力极大,百步以内能够射穿祥龙城的城门,更别说是人奴穿戴的轻型皮甲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看了我一眼,道:“那场战役,你也参加了吧?”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点头道:“堕龙神炮的威力,让我胆寒。”围攻祥龙城一役,几乎出动了虎贲魔麾下所能聚集的所有人奴,我没有必要否认自己曾参加了这场残酷的攻坚战。

老严自嘲似的一笑:“堕龙神炮再厉害,一场必败的战役里,也扭转不了乾坤,倒是你们这些人奴,悍不畏死的行径让我感到绝望,城中绝大多数人并非死在妖魔手里,而是在和你们的厮杀中阵亡的,这…未尝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妖魔利用人奴来和我们同族相残,却让他们渔翁得利,我一直不明白,人奴…究竟是怎么想的。”

几个黑袍阁兵士狠狠瞪了我一眼,唾骂道:“不过一群走狗,和畜牲无异!”

老严摇头道:“不能这么简单的去看待他们,祥龙城保卫战时,其中有一部分人奴倒戈相向,反而帮助我们去和妖魔作战,可惜…这些还保持了一丝气节的勇士,全部都死在铁骨狰魔的巨弓下了。”

我心头震动,那件事我也是知道的,尽管老严对他们的评价如此之高,然而他还是猜错了,那些人是因为怕死,才会拼了命的往回逃,结果却死得更惨。

这时,那刚才被他母亲喝止住的小孩子顿住了哭声,开口问道:“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打来打去的?伯伯,你们…你们可以打开城门,让那些人进城来啊,那样…他们就不会被妖魔杀死了。”

他母亲训斥道:“小孩子胡言乱语,再胡说我就揍你了!”

孩童的话当然没有人当真,别说联合人奴反攻妖魔,就算当时守城的士兵哪怕抱有一丝对人奴的怜悯,那么祥龙城的陷落,只怕会变得更加彻底而残忍,要知道,攻破祥龙城以后,屠城的首先就是人奴。

老严抹了抹泪道:“我能活着走出祥龙城,是踏着数万具兄弟的尸体走出来的,祥龙城陷落,活下来的人不超过一百个…”

想起祥龙城一战过后,城里城外都是成堆的尸体,我也不禁有点背脊发凉。

或许他们都想安慰一下老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老严朗声笑道:“旧事不要重提,总之…祥龙城已经陷落,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下来,是老天眷顾我,以后,我们还要奋力杀敌,誓要荡平妖魔!”

他的雄心壮志激起了黑袍阁兵士的斗志,他们纷纷站起来,群情激昂。

然而这时,一支短促的羽箭竟凌空射过来,‘嗖’的一声,恰好射中了老严的左肩,尽管老严甲胄护身,但他穿的是轻装皮甲,而这箭矢来势疾劲,分明是强弩一类的武器射出来的,轻易就能穿透他的护甲。

如此突然的袭击,令人措手不及。

狄麟拿起长枪,喝道:“有敌来袭,快保护乡亲们,寻找地形掩护!”

黑袍阁兵士竖起盾牌,挡在庄民面前,几个兵士已经把受伤的老严拖到了人堆里,大叫道:“严老爹的肩胛骨被射穿了,要不要把箭头拔出来?!”

老严捂着肩膀,急忙道:“别…别拔,千万别拔,拔了…拔了就真没救了!”

狄麟拖着长枪,正朝箭矢射过来的方向跑过去,我也扑到了一棵大树后面隐蔽起来,从刚才射来的箭矢中判断,攻击我们的应该是人奴,还记得祥龙城被攻下之后,那些士兵所使用的十字强弩,都被人奴抢夺一空。

我也曾有幸抢到过一把复合型强弩,那种弓弩所配备的箭矢,就和射中老严的一样,箭头呈十字形状,羽箭整体短而精炼,论杀伤力,比火铳更是要强上许多。

更重要的是,这一类的复合弩设计巧妙,炼钢制成的弩臂下方另有一个箭槽,只要把箭矢放入其中,便能自动填装箭矢,一次性至少可填装五到六枚羽箭,在战场上,有时甚至可以扭转一场小规模的战役。缺点是这类复合弩工艺复杂,制作程度相当的繁琐,因此产量很小,不容易大规模装备,正是如此,当年祥龙城的守军只有最精锐的一部分士兵才装备了这一类的强弩,根本扭转不了一场决定生死的战局。

见狄麟当先冲出去,黒袍阁兵士叫道:“狄侠士过去了,要不要去帮他?”

老严忍痛说道:“你们…不要动,保护好…庄民才最…最重要!”

黒袍阁兵士高举盾牌,以人墙护住庄民,后排的兵士则取出背上的火铳,朝树林里射击。

然而在鬼啸林里,由于水雾潮湿,使火铳里填充的火药都受了潮,此刻他们扣动扳机,‘砰砰砰’的几声,竟有许多火铳哑火,无法正常使用。

“该死,火铳受潮,没法用了!”

“先别管了,保护乡亲们要紧!”

我转过眼,看到狄麟跑到一半,忽然一阵密集的箭阵平行射过来,他舞动长枪,击落了不少箭矢,然而劲弩强势,他还是硬给逼了回来,只好跳到一棵大树后隐蔽。

刚才的箭雨,更加让我肯定是强弩射出来的,若是由长弓发射的羽箭,必定是以从天而降的姿态像暴雨般落下,而强弩,则平行直射,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可以说是近距离攻击的一个杀手锏。

由此我也可以断定,突袭的人奴一定就躲在附近不远的隐蔽点,人数不会太多,大概三十人以下。

老严看到连狄麟也不能突破劲弩阵,不由大叫道:“快…快把我的盾,扔给…狄侠士!”

黑袍阁兵士提起老严身旁的铁盾,用力丢向狄麟,大着嗓门道:“狄侠士,接住!”

狄麟枪尖一挑,一面沉甸甸的铁盾已经落在他手里,他跳出树后,左手持盾、右手持枪,快速朝人奴的埋伏点掩杀过去,只听见‘叮叮叮’的几声响,射来的箭矢纷纷被铁盾挡下。

如我所料,这时候果然从不远处的一片灌木林中窜出来数十个凶悍的人奴,呼喝着杀向狄麟。

有人奴必有妖魔,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难道魔蹄百夫长已经带着魔兵追上来了?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而此时,狄麟也已经和人奴交上了手。

围攻狄麟的,只有区区五六个人奴,但这几个人的实力却不弱,使用的也都是沉重的铁斧、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从他们的打斗手法来看,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狄麟以一挑五,恐怕不易获胜。

而其他数十个人奴,则绕过狄麟他们,直奔挡在庄民面前的黑袍阁兵士。

一个年纪略长的黑袍阁兵士沉声道:“秦重三,保护好严老爹和乡亲们,带他们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这里由我们来对付他们!”

那叫秦重三的兵士点头道:“你们小心,严老爹和乡亲们,就交给我我了。”

黑袍阁兵士战刀出鞘,排成了一堵人墙,人奴想伤害武德庄庄民,就必须得突破这堵人墙才行。

我看这些兵士进退间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再看人奴,则是三三两两分散着朝黒袍阁兵士杀过来,两相比较之下,黒袍阁卫士的军事素养的确要比人奴高出不少。

然而事实并不如此,也许人奴在精诚团结上稍逊于黒袍阁卫队,不过他们在妖魔手底下生活得久了,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一些妖魔邪恶力量的影响,他们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对付。

“小心,他们…过来了!”

一个冲撞,双方人马厮杀到了一起,由于受到妖魔影响极深,人奴习惯使用力大势沉的重兵器,比如巨锤、铁斧、狼牙棒等,近身搏命,显然是这些武器占了上风。

一经交战,黑袍阁兵士的队形就已经被冲乱,所幸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稳住了阵型,依靠大盾和长刀的完美配合,把人奴逼在了一个狭小的范围里,逐个逐个的分割包围,打算慢慢蚕食掉对手。

至于狄麟那边,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已解决了两个人奴,只剩三个人还在和他缠斗,看来他很快就能结束那里的战斗,加入到黑袍阁兵士的战斗中,到那时候,人奴只怕要溃败了。

正当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黒袍阁这一边倾斜之时,忽然,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我注意到正围攻狄麟的三个人奴里,其中一个突然跳出战团,发足朝他们原先躲藏的那片灌木丛里狂奔过去,我有点狐疑,他是想趁着督战魔军不在的关头,临阵退缩么?

然而不等我想清楚,那人奴已经从灌木丛里又跑了回来,他的肩头,还扛着一根兽角制成的古怪号角。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根号角,那是魔军中专门用来传递军情的‘妖魂号角’,一旦被吹响,附近的妖魔便会循声赶过来,到时候,只怕我们逃亡不成,反倒成了妖魔手里的瓮中之鳖。

不能让他吹响号角!

想到这里,我立刻跳出来,提起战刀便朝那人奴的后心掷过去。

‘唰’的一声,刀锋破空而行,发出了一种刺耳的尖啸声,尽管我出手不算慢,然而,还是没能阻止他吹响号角…

‘呜呜…’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号角长鸣几乎在顷刻间便传遍了整片田野,也许,连远在数十里外的妖魔也都听到了。此时,我的战刀也飞到了他身后,愤怒的刀锋破开他的铁甲,瞬间便刺穿他的身体,将他牢牢钉死在地面上。

号角的长鸣吹到一半,竟戛然而止。

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信号已被传递出去,过不了多久,妖魔便会循着声音追踪到这里来。

走到尸体旁,踢了一脚这该死的人奴,我握住刀把,将战刀从他身体里一刀拔出,此时我们唯一能够做的,除了逃,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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