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国在终南山之南,故又被其国人称之为“南国”。其国疆为一狭长谷地,北倚宗周,南通巴蜀,人勤地肥,民丰物饶。其国族褒氏始祖乃禹皇之弟,原为姒姓,受封褒城后遂以国称姓氏。褒氏一族于此繁衍上千年,真可谓是改天换地而不移!
姒能被褒侯认作义女,想必也是和她的姒姓有关。但我不会叫她褒姒,只是会叫她姒。
王四十三年,仲秋八月初五,这是我送姒入褒的日子。
卯时日出,终南山下,南国古道。
姒与我共乘一车,她催停了车马,缓缓对我说道:“殿下,便送奴家到此吧!”
我看着眼前的群山,知道她担心我回返时的安危,但又十分不舍她现在就走。见远方有一草亭,于是我便牵着姒下了车往那草亭走去。嬴开与褒洪德带着众人和随行车马在不远处静静守候。
“孤会尽早去褒国迎娶你。”我把那日所说的话又和她说了一遍,但那时的心情和现在比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姒轻“嗯”了一声算是回了话,可能又担心我难以释怀,柔声开解我道:“殿下,姒前日翻开宗典找到褒国之风土人情才知那里盛产赤豆。赤豆得日晒能存长久,赤豆之色也不以四季而变。姒欲取一斗赤豆置于室内案上,再取一空罐置于案下,每日取一颗斗中赤豆放入罐中,待殿下来褒迎姒之时那斗中赤豆或可未尽......”姒说道这里自已却无声泪流。
我明白姒的心意,案下放罐意味过去,案上置斗意味将来。这番用意便成了过往成追忆,将来或可期。她也把自己比作了那赤豆,愿天长地久地等着我和我迎亲的队伍。
“姒......”我看她哭泣有些不知所措得摸了摸下裳,不成想竟摸到了那日沣水边我扔给姒的玉玦。
我把那玉玦取下拿在手里,赶忙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可还记得此物?”
“呵呵,”姒看着它破涕而笑,擦了擦鼻子小声说道:“这次可不许嘲笑奴家。”
这玉玦是我平时逗她是常用之物,每次我都会把它藏在怀里,坐在一旁对姒说:“呦,孤的玉玦不知被哪个小贼偷了,快帮孤找找?”不过也只骗了她一次,之后她就会跑到我怀里去抢,然后说道:“那小贼就在殿下怀里!”不过姒说完便后悔了,被我大笑着说她是“小贼”。
想起了往日那些情景,我有些感伤地把姒搂在怀中说道:“无论何时,你都是孤怀里的小贼,偷心的贼。”
“嗯,”姒伏在我怀中轻声答道。
“此玉玦你收好,让它代替孤守护你。”我把玉玦塞到了姒的手中。
玉玦多为王侯所佩,取万事有缺终无遗憾之意。今日我把玉玦交给姒便是想告诉她,此时的分别只是暂时的,将来会有过缺则圆之时。
姒与我连心,自然明白我的用意,小心得把玉玦放入怀中。
“如若有孕孤恐难在身侧陪你生产,届时孤自会派可信之人为你熬膳调养。若得孕生男女,女随我姓,男儿何名?”临别前这些时日我与姒也是常有行房之举,所以问了她这个问题。
“奴家若得天眷能诞下麟儿,便取其小名为望。殿下以为何如?”姒不再哭泣而是脸上略有红润地说道。
“望......”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对姒的不舍之情更浓了,也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那日姒在回父王礼心之问时曾说,要效仿禹皇之妻女娇虽化望夫之石也不移对我之情,如今她起此名更是为了让我能够安心。
“好名字,孤也望能早日与你相聚。”我搂着姒柔声说着。
我们二人此时也默默无语起来,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三弟朝我们喊话。
“殿下,吉时已到,不可误了时辰。”他们两人在人前极少称我大哥,他们不想降了我的身份。
“好!三弟,孤这便送姒上车!”我无须在称呼上担心什么。
我和姒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姒的马车是我专门找工匠寻良木而制,外观虽不华丽,但内饰却很贴心。此行需旬日路程,多为山路。我担心姒会生寒病,在车里加装了许多毛毯绒毡。至于有些路险需她下车步行,我便为她做了厚厚的绒靴。至于其他日常所需,有十几个侍从为她背负。
“姒......”姒坐在车里撑开车帘凝望着我久不能言,眼泪又流了下来。
“让孤看你笑着启程,孤也会让你笑着归来。”我喜欢姒那能融冰雪的笑。
“殿下,奴家等你......”姒对我勉强挤出了笑容,却越发笑得灿烂。
没有挥别,没有悲伤,车动了起来,带着一直看着我笑的姒缓缓驶离。
“殿下,我会同三弟谨慎护卫褒姒,请殿下放心。”嬴开和洪德策马来到我身旁,嬴开说着话,洪德跟着点头。
“二弟三弟,有你们一路相护为兄放心。”我对着他俩笑了笑,继续说道:“二弟今日也是与你暂别,来人,取酒来!”
“我等兄弟三人满饮此囊!”说完,我拿起手中酒囊仰头豪饮。溢出的酒水流了满襟,也带着我一滴热泪。
三人饮罢,嬴开与洪德在马上冲我一拱手便驾马驰到姒的车旁,一左一右。
望着三人离我越来越远,姒的笑颜渐渐模糊,转角消失在一片树林之中。
待在看不到姒与送姒的队伍,我的心突然一痛,手不自觉地扶着胸,原来那里已经空了......
不知伫立了多久,我听到虢石父的声音。
“殿下,殿下,看这日头已近巳时末了,回宫么?”虢石父小心地问道。
“好。”我有些木然的吩咐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姒离开的方向。
虢石父牵来了我的马,躬身请我上驾。我没有让他垫脚,而是自行翻身上马。
我的马乃西戎良种甚通人性,待我上来它便自行转头往丰镐慢慢走去。
当回途再看到草亭时,我突然勒住坐骑也不回身,挥鞭后指大声喊道:
“把那片林子给孤伐了,孤再也不想看见它们!”
说罢,我纵马朝丰镐疾驰,不顾身后苦苦追赶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