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扬给我找的工作是在火车站派出所作零时工,职责是门卫。那年我介绍裴扬当老师,没弄成,现在裴扬让我当警察,没费吹灰之力,看来,还是他厉害。
派出所还给我发了一套警服,穿上还挺合身的。我想,人们所说的协警大概就是像我这样的。
我上下照着镜子,对裴扬说:“哈,这比我穿军装漂亮,没想到我也弄套警服神气神气,也成了警察了。”裴扬劈头说:“什么神气不神气,你算什么警察?充其量你就是个临时看门的。”我说你裴扬不要说得难听了,我就连个什么协警、辅警都不算吗?裴扬说:“你别他妈的光想美事了,你看你衣服上有警号吗?”
我低头一看胸部,真的和他的不一样,哦,原来警察还有编号的,冒充都不行。我想,什么时候成真的呢?妈的,哪一天我也去见义勇为一回,论打架我比裴扬内行。
生活安定了,休息的时间也多了,裴扬对我说:“你怎么不利用现在的时间画一一些画?三天不练手也生,别到时候把一身功夫废了。创作一些作品,在火车站广场办个个人画展不好吗?”我想,这话也有道理,这里流动人口多,不乏有港台的大阔佬常在这里出出进进,若是哪个大款看上了某幅作品要收藏,我可是就要发一笔财了。再说从前学的一些绘画技法,现在真的差不多快淡忘了,也该温故一下。另外,他们每个人现在都有自己的事业,只有我任然一无是处,我得考虑一下我的路。
于是,我每天下班后开始作画,任何人都不见,怀着憧憬和梦想,创作孜孜不倦,有时甚至到深夜也不觉累。一年下来,竟然真的画出一些好作品,几次参赛,均有回报,我信心大增,决定在火车站大厅开辟陈列柜,常年展出我的作品。
我多次想起过陈浩杰和张永歌,一直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消息。曾几次约裴扬出去寻访,不是我走不开就是他没时间,直到深秋的一天,我才如愿以偿。
双休日,我们决定先去寻访陈浩杰,我想,老杨头应该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于是,裴扬假公济私,开着警车直扑昔日的大本营,到了地方一看,人去楼空,哪还有什么诊所?昔日的踪迹荡然无存,这儿成了一家超市。
是搬家了吗?问超市老板才知道,诊所搬走都半年了,搬到后街的一条胡同里去了。
我们辗转找到后街,仍然没有见到什么诊所,只看到胡同口有一颗参天大树,树底下排着几个垃圾桶,一个老头正在翻找一些纸壳,我一看,正是老杨头!老杨头怎么成了保洁员?
我们想给老杨头买点儿什么,我开玩笑叫道:“杨医师,久违了,我们找你好苦。”老杨头抬起头来,笑着点点头,见了我们,一点儿也不惊讶,。
买了苹果出来,老杨头忽然不见了,我感到奇怪,还是怕我们来白吃饭吗?我们寻遍整个垃圾场,连影子也没有,哦,是不是作了保洁员,不好意思见我们?那有什么关系?
我们往胡同里面走,深处一间偏房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儿,上面写着“就诊方便”四个字。老杨头的字体,一看就熟,老杨头的诊所怎么成了这样?我们上前敲门,里面怎么也不开,好像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裴扬按捺不住,一脚踹开了门,可里面却被人死死抵住。我们更加奇怪了,这是干吗?捉迷藏?我俩齐心协力往里推,里面终于抵不住,门开了,老杨头夯着头,喘着气,两只腿不住地筛糠,“没……没有病人,我的确没……没干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什么病人?我们是来看望你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老杨头抬头仔细看了看,眼睛突然发亮,又看了看裴扬,惊叫道:“哎呀,天哪原来是你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吓死我了。”
裴扬也哈哈大笑,说:“怎么吓你了?叫你等一等,你眨眼就不见了,我不吃你的饭总可以吧。”
老杨头连忙辩解:“别说笑了,我以为你们是这边派出所的,又有些疑惑,细想,这行业也不归派出所管呀。又一想,肯定是有人报案了,要不,警察不会找上门的,我吸取以前的教训,所以就躲起来了。”
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问:“裴扬怎么又活过来了你知道吗”
老杨头说:“我知道,听家里人打电话告诉我的,这真是好人有好报呀,”
这家伙早就听说了,坏了,他跟家里有电话联系,肯定说了我们坐牢的事儿,难怪那天在村部有好多人窃窃私语,我忍住心慌,问:“你是不是跟家里也说了我们的事儿?”
老杨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矢口否认:“没……没有,好话传千里,恶话不出门,我……我就连这个都不懂?”
裴扬问:“你怎么弄出这副寒酸像?原来的辉煌哪里去了?”话里带着几分嘲笑的味道。
老杨头的脸色沉下来,眼皮往下搭,向我们道出了别后这一年多的艰辛。
大年刚过,鞭炮声的余音还在天空回想,一场流感正悄悄的在春天的大地上蔓延。初一刚过,老杨头的诊所里就挤满了病人,打针的、输液的、买药的乱着一团,到处都是咳嗽声和打喷嚏的飞沫。老杨头里里外外忙碌着,不是监督护士们换药就是询问病人的病情。这大过年的,一天吃不上一顿饭,全是为了病人。
其实,老杨头心里高兴着呢,仅初二一天,晚上点钱就有四千多,老杨头甚至想,要经常这样就好了,巴不得多来几场感冒病毒,这哪是什么瘟疫,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晚上老杨头组织开了个会,两个坐诊医生和五个护士都要记住,改掉以前的做法,现在一律采取“保守治疗”的原则,无论什么病,不要下榔头药,一次治不好,慢慢来,只要病情不加重,尽量拖长周期,这样,既增加了财富,又不会但风险。
这一来,诊所的病人更多了,不知情的人以为这诊所有独到的医术,纷纷前来就诊,哪知道,做的在做,看的在看,何先生就看好久了,现在生意这么好,不是我当初为他出谋献策,遮风挡雨,他能有今天吗?吃水不忘挖井人呐,按说,我该有股份才是。
清早,诊所刚一开门,何先生就来了,老杨头不想让这位“万事通”小瞧自己,得意地带着他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何先生一边看,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兄台医术精湛,时来运转,吃水可不要忘了挖井人啰。”
“应该应该,等一下,午饭在‘汾酒楼’的干活。”老杨头讨好的说。他哪里知道,远不是一顿酒、饭的问题。人家的血盆大口早已张开。
何先生勉强地笑一笑,说:“自家人不必客气,我也应该是个股东。”
“呵呵,庙小供不下大菩萨,当初叫你入股,你死活不肯,现在想通了?也好,‘革命’有迟早,进步有先后,那好,你要几股?”老杨头来了兴趣,心想:有这家伙掺进来也不是坏事,家大业大,事情更好办。
“诊所你是主要股东,你说了算呗,”
“我是个直人,你如果真有兴趣,五万一股,看你要多少。”老杨头坦言道。
何先生沉吟了一下,想说又止,最后说:“我回家考虑一下吧,和家里其他人商量商量。”
没过几天,何先生又来了,这回显得很焦急。老杨头问之其故,何先生说,他手头现在有一个项目正在谈,合伙人嫌他投资少,僵住了,就差十万块钱,想周转一下,半年就还。
老杨头想,这也不是件大事,就十万块钱,死人旁边有活人嘛,哪怕当初自己被抓、何先生说话没有照办,但毕竟他曾经帮过自己,还是帮他一把吧。想到这里,他爽快地答应了。
哪知道,半年过去了,这十万块钱没有还来,一年过去了,连影子也没有,何先生似乎把这事儿忘了。老杨头想,提醒一下吧,这十万块钱存在银行,利息多少?于是,老杨头便上门索要,今天上门,明天也上门,讨了几回,毫无结果,反而受了几顿抢白,最后放出一句话来:下次若再上门,就放出狗来咬,何先生家里养了一条藏獒。
何先生怎么想呢?原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还这笔钱,你这老头无情无义,就这几万块钱,你来了一次又一次,就不还给你。你生意这么好,应该给我分红,什么多少钱一股,亏你说得出口,你应该给我原始股。这是我应该得到的部分。卫生部门经常突击检查,不是我小姨子通风报信拉关系,你能有今天?
老杨头终于知道,这十万块钱与其说是借贷,倒不如说是敲诈,这借钱其实是个幌子,就是强迫分红利来了。既然这样,你正大光明呀,可以坐下来谈,干嘛使手段?一个吝啬,一个贪婪,这事最终闹到法庭。
法庭民事庭受理了这个案子,出面调停,因属民事纠纷,双方都没请律师,老杨头认为:当初曾经多次邀请何先生入股,而他没有回应,现在提出分红,无凭无据,违反民法通则第三十一条:合伙人应当对出资数额、盈余分配、债务承担、入伙、退伙、合伙终止等事项,订立书面协议。因此,无权享受分红。
何先生认为:诊所一开始就是他牵头,各方面的关系疏通以及业务渠道都是他承担,对诊所有贡献,应该享受分红。
老杨头反驳:既然何先生有股份,去年诊所无证行医被处以罚金,为什么没有债务承担?
法庭审理认为:此案已经按照国家的有关法规追究责任,已经结案,不应重提;何先生占有股份不成立,所借十万元应立即偿还;诊所目前仍无行医许可证,责令立即关闭。
从此以后,老杨头的诊所关闭了,只能悄悄打游击,就医的人都是熟客,一切都是秘密进行,成了典型的地下诊所。而何先生借的十万雪花银呢,一直还是没有还……
老杨头的陈述让裴扬大动肝火,拍案而起,他直骂老杨头窝囊,要立即去见何先生。我觉得不应该去和何先生理论,应该利用法律来迫使他归还,法庭已经结论了,只是何先生没有执行,重新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