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浩杰走进了月亮湾派出所,接待我们的还是去年那两个警察。
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警察要打人,我也不会客气的,我要反抗,来之前,我练了好几天拳术,基本上把忘记了的套路都补起来了。警察打我,我不还手,跳跃躲闪还不行?只要能闯过这一关就好。
胖警察问:“抓捕化名杨兴文那个家伙的时候,既然你们也在场,为什么当时不自首?”
“当时没有认识到,现在想通了。”我说。
胖警察没吱声,脸上好严肃,低头写完后,把我们带到另一间屋子。我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事,心里“咚咚”直跳。他搬出两把椅子请我们坐下,又到了两杯水给我们,温和地说:“说说你们参与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吧,不要急,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说:“你们不会打人吧?”
胖警察一笑,说:“谁说我们打人?我们办事都是有规矩的,依法办事,人民的警察为人民,社会上的那些传闻都是谣言,是一小撮别有用心坏人故意散布的。”
我的心平静下来,看来老杨头说的话都是夸张的。我把我们怎样来到城市流浪,老杨头怎样冤枉被抓,我们无奈,怎样行骗筹款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胖警察听了似乎有些动情,特别是他知道我们是下岗的民办教师后,表示同情。他说他的启蒙老师也是民办教师,老了以后非常贫寒,靠捡破烂为生,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会给老师寄一些钱。老师后来患病住不起医院,病故了。
胖警察说完,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我被警察的神情感染了,谁说他们如狼似虎,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有良知的,他们的情感比我们还丰富。
号子并没有那么可怕,一张硬板床,一把椅子,只是每天只吃一顿饭,分量很少。在派出所呆了一段时间,又移送公安局,时间不长,判决书下来了,本案主犯廖乐乐判有期徒刑三年零七个月;我因有自首情节,被判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陈浩杰因追回脏款有功,加上身体患病,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监外执行。
我被送进监狱农场是“五一劳动节”这天,陈浩杰跟我分手时交给我两条烟,要我收好,如果能碰到廖乐乐,就给他,上次太对不住他了。
我们这个监室是第五监室,一共十二个人,称为一个小组,组长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名叫王大拿,和他睡一块的叫王二拿,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儿,是真名儿还是外号我不清楚。和我一起来的一个犯人叫张良,又廋又小,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养蛇出身,和我挨着睡。
狱警刚一走,王大拿就叫道:“新来的是哪两个?怎么了?瞧不起老子?”
我莫名其妙,痴痴地望着。旁边一个老犯人捅了捅我悄悄说:“你给组长带什么‘择什’没有?”
哦,我听懂了,指的可能是礼物,我不知道呀,谁晓得坐牢还兴这个?再说,大家都是犯人,为什么要给你送礼呢?
王大拿倒背着手,踱到我跟前,摆出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问:“你是因为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说:“诈骗罪。”
王大拿嘿嘿干笑了两声:“算你聪明,有头脑。”说完,顺手拿走我带给廖乐乐的两条烟。我下意识地想阻拦,转念一想,先忍着吧。
王大拿又问我旁边的张良:“你是犯啥事儿进来的?”
张良说:“强奸罪。”
王大拿扬起拳头,把张良的肩膀狠狠地锤了一下:“他妈的没出息的东西,这世界的脸被你丢尽了。”接着,又一巴掌扇过来,张良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张良嚷道:“你凭什么打人?”
“打人?谁打人了?谁打人?”王二拿赶过来又是两拳,打得张良顿时蹲下。
第一次体验监狱的生活,我以为大家都是难兄难弟,同在一个矮檐下,会相依为命,原来这是人欺人的地方,警察也不怎么管。没有见到廖乐乐,不知他那里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一阵尖啸的口哨声划破宿舍的静寂,“起来!起来----,”管监室的李警官吆喝着,犯人们急促地翻身起来,穿好监服,跑出去洗脸。今天的任务是插秧,一人一亩,不插完不准收工。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别人来到田野,呀,白洼洼地一望无际,每个人的田块早已分好,我一辈子没有插过秧,这该怎么办?老犯人到底练熟了,下田弯腰就插,一口气插好远才伸腰。我学着样子插了几蔸,腰好痛,到最后,腰痛的直不起来,实在插不了。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别人都陆续收工走了,只有我连一半都没有完成,看管的警察不耐烦地吼道:“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时候能搞完?!”
王大拿也气势汹汹说,:“你他妈的连干部都连累了,我他妈的今天就陪着你?你他妈的就只会吃饭?我他妈的怎么早就完成了?”王大拿一口一个“你他妈的我他妈的”骂个不停。他是组长,可能想当着警察的面耍威风,炫耀他的管教能力。听说他们不久前在监房斗殴打死了一个犯人,不知到底是谁打死的,参与的人很多,弄的监室管教李警官受了处分。
我实在无奈,腰痛得想锥子扎,向警察求情道:“干部,我今天实在不行了,让我明天再插吧,我明天保证完成任务。”
王大拿冷笑了两声:“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就像放屁一样,明天有明天的事,你他妈的尽装熊。”说罢,一脚给我踢过来。
我感到十分无助,没想到在看守所没挨打,在这里却被踢。我心里冷静地叮嘱自己,不能还手,只有挨打的份。如果我还手,恐怕他不是我的对手。
警察给我拿来一个破脸盆,里面一盏马灯,要我点着,脸盆浮在水面上照明。我的天哪,今天真的要在这里挑灯夜战?好在这时候有人雪中送炭来了,张良-----那个又瘦又弱的家伙帮我来了,他服刑前学过插秧,小小年纪,居然很有一套。我一辈子没有这么感动过,差点流出眼泪。我咬紧牙关,跟着张良屁股后面拼命插,十二点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