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市的时候是大年三十,下了火车,远处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除夕的鞭炮声,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只有各家饭店里热闹非凡,挤挤煦煦;高楼上,大红灯笼映照着和谐的氛围,划拳声和玻璃杯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像一曲曲交响乐声环绕在整座城市上空。
哦,又是一年了,此刻,家里人也该在吃团圆餐,只是少了我一人。我想家了,在这万家团圆,阖家欢乐的时候,别人都在畅饮美酒,享受佳肴。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文艺晚会,我呢,在举目无亲的他乡疲于奔命,一切无法可设!
见到老杨头,我把家里有关裴扬的事告诉了他,催他赶紧把裴扬的抚恤金还上,为这事我还挨了村支书一顿训斥,村支书说,这事原本就不该这么办,老杨头就是把牢底坐穿,也不能动抚恤金,那是他罪有应得,老杨头听了很不高兴。
我把廖乐乐的事也重复了一遍,不管老杨头是否领情。不是为了他,廖乐乐会被抓进去吗?你不光要还裴扬的抚恤金,还得赶紧还廖乐乐的钱,这涉及到我们三个人,我打算去自首,把非法所得的钱如数归还,请你老杨头早想办法,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问起陈浩杰,老杨头说他早走了,他说陈浩杰自己说住不惯,回小窝棚去了。我不完全相信,谁知道这老头又是怎样冲撞了人家,当然,肯定是住不下去了才走,见了陈浩杰就知道了。
找到小窝棚,陈浩杰不在,我的心悬起来,又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又去卖唱了?我立即找到农贸市场,没有,又在周围找了好几圈,还是没有见。他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到小窝棚来呢?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着,沉重的心压着沉重的脚步,实在走不动。走到一个红绿灯边上,哦,我终于看见陈浩杰了,我差点跳起来,天哪,他居然走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我欣喜若狂,大步上前拥抱住他,“陈浩杰,你的腿好了?相隔才二十几天!”
陈浩杰也异常兴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不在家过年?”
我说:“担心你呀。”
陈浩杰眼睛里透出掩不住的喜悦:“你看,没有那么疼了,可以慢慢走了,只是还有些麻木。”
陈浩杰详细告诉我,自从我走后,老杨头也没有用什么药,忽然有一天,他从电视机上看到一条消息,武汉一家制药厂生产出一种治疗类风湿的新药,患者可以免费试用,他想,反正自己都这样了,有没有风险无所谓,就当试验品吧,和厂家一联系,药马上就快递过来了,服用了三天,效果立竿见影,又服用了一个星期,病痛竟然好了一多半。
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是天数,天数呀!无娘儿,天照顾,老天爷终于肯和我们牵手了。
晚上,我不敢到处乱逛,拉上陈浩杰,就住在老杨头诊所楼上的一间小阁楼里。月亮从窗户照进来,屋里非常明亮,我俩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谁也没有睡意,这多么像去年陈浩杰替我们找到工作的那一个夜晚,那天是充满对明天的幻想而睡不着,现在呢,我们也是那么兴奋,在内心里默默地祈祷,让一切都按照想象地发展吧。
我们有些忧虑,世界上的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老杨头要还钱,他的资金如果真的周转不开,前前后后又出了这么多麻烦事儿,这一折腾,诊所会不会垮掉?万一支撑不住了,再想打开这扇门就难了。
然而,实际上怎样呢?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早上起来,我无意中从小阁楼的窗户里往外望了一眼,楼下的街上排了一条长队,我以为是人们在街道上购物,探出身子再看,队伍一直排进诊所来了。我好奇地下楼来,原来全是候诊拿号的病人。
好个老杨头,业务这么繁忙,竟然一声不吭,真沉得住气。
接下来几天,天天都是一条长龙,路过的人看了,一传十,十传百,来看病的人更多了,有的人还打起走后门的主意,我上厕所的时候邂逅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病人,当他知道我是诊所老板的朋友时,塞给我一条烟,他说他家里离这里很远,还有老母亲要照顾,想求我给他插一个前面的号,我问他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看病,他说这里的药下得重,立竿见影。另外收费便宜,一般普通人都能接受。
我说:“你去正规医院看病还是好一些。”
男病人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连连说我不懂:“去大医院看病,一次感冒至少要看七天才见转机,要花一千多,那些医生态度又不好,根本不想让你早愈,恨不得你一病天长地久,天天找他看病,有点医院的医生还在大街上拉人,,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医德。”
我说:“人家是保守治疗,讲究科学规律,慢慢恢复,这样对身体好。”
病人疑惑地望着我,说:“你不是老板的朋友吗?怎么帮着别人说话?”
我说:“我是实话实说,力求为患者负责,我们不是江湖行骗的庸医。”
病人望着我摇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我这才知道老杨头行医的秘密,他如此运作,恰好弥补了大医院的不到之处:方便快捷,立竿见影,这正是大众所需要的。这里面有天时地利,也有人和,是人为努力换来的。
不知是不是老杨头对我的说法有意见,晚上他要我们搬出小阁楼,有一对患病的母子要住。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乐意,我和陈浩杰回到了小窝棚。
半夜里,小窝棚里寒气四浸,我和陈浩杰抱着也无法入睡,实在冻得不行,我把旁边垃圾堆上的两只破麻袋捡过来压在被子上,还是不行。忽然,我心里一喜,远处不是有一大堆稻草吗?有了!什么都有了,以前也曾经历过,我像兔子打洞一样,往草堆里扒了一个大洞,我俩钻进去,哈!可暖和了,像钻进美国兵的睡袋里一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面的叫声把我们吵醒,细听,“陈浩杰-------你们在哪里?”好像是老杨头在叫我们,半夜三更瞎叫唤什么?我钻出洞,原来外面早已大亮,老杨头立在小窝棚门口。
我把陈浩杰拉出来,和老杨头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老杨头告诉我们,昨天晚上何先生来了,老杨头招待他吃了饭,在诊所呆了好久,吞吞吐吐说了很多,说去说来,大意是要老杨头给他分红,他说他应该有干股。
没等老杨头说完,陈浩杰抢着说:“当初他干什么去了?要他入股,他一分钱也不拿,现在分红利来了,岂有此理。”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何先生占据着地利,他社会背景复杂,又与当地卫生部门的人熟悉,他如果达不到目的生邪念,诊所的麻烦事儿就多了,
老杨头和陈浩杰都不同意我的观点,老杨头气愤地说:“当初诊所差点钱,我天天找他,请他入股,他天天躲起来不见面,他凭什么来分红?他会看病吗?他为诊所作了什么贡献?检查的时候透了个信,我已经给过他报酬了。
老杨头越说越气:“你们也知道,我进去了,他说拿十万,结果拿没有呢?还导致他婆娘侮辱殴打张永歌,连个歉都没有道,他什么人呀?还来分红?我宁可不干了,也不给他分红。”
“那个轻哪个重?我希望你掂量一下,尽量不要得不偿失。”我努力劝老杨头。其实,我很想把我的意见说完,当初何先生毕竟牵过头,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是不好惹的。既然老杨头都把决心下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