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个把月之后,安彤大有长进,无论她面对的是鸡鸭鱼羊,还是毒蛇猛兽,都能下得了手。但每次她赢了以后,李民脸上的神色反而更加难看,不但没有任何夸奖指导,反而数次唉声叹气地默然离开。
安彤在三百招杀死一头雄狮以后,满脸喜悦,“师傅,看我,做到了。”
“很好。”李民轻声开口,眼中却没有任何欢愉和赞赏。
“师傅,你口是心非。”
“安彤,杀人乃是一击致命,但在这之前,你必须认真观察对手,不可要用蛮力横冲直撞。”完全不顾虑自己身上伤成什么样子。
“是,师傅,徒儿一定会看准对手的弱点再出手一击毙了他。”
“安彤,曾经你为了阻止别人踩踏花草,不惜大打出手,如今死在你手下的,也是生灵。”
“我相信万物有灵,所以我杀他们的时候,都是一击致命,绝不会让他们有太多痛苦。”
“你真得从来不曾想过,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他们可以与自己的父母妻儿多过几天欢心日子?”
“没有什么生命能永生,结束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把性命借给我,助我完成大事岂不是更好?”
“除却生死无大事。”
“死得其所方才算是不辜负生命。”
“罢了,为师饿了,你去把穿山甲弄熟了。”
“是!可是,师傅,我不会做饭。”
“这道菜一点都不麻烦。你只需要把它掰开拉直,一刀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扔掉,把身子清理干净,架在火盆上烤到鳞片全部脱落即可。”
“师傅,徒儿给您做叫花、鸡好吗?灌满酒酿,把鸡毛拔干净,用荷叶一包,裹上泥浆一烤,里面的鸡肉鲜嫩多汁,酒香和荷叶清香沁人心脾,要不要试一试?”
“如果你在战场上碰见你从未见过的对手,也换人?”
“徒儿明白,这就去烤穿山甲。”
穿山甲被人捕获以后,出于恐惧及自卫的本能,总是把躯体紧紧蜷缩着,卷成一圈。
安彤看着围栏里放满了卷成圈的大小不一的穿山甲,一时有些心疼,这么小巧可爱的东西,如同自己一样的待人宰割……动手提起最肥的一只,“看这样子,一只就足够师傅吃了。”
安彤拿出杀鸡宰羊的架势,动作娴熟地准备好锅碗瓢盆,撸起袖子准备把它拉直,费了半天力,却怎么也无法把那蜷缩的躯体拉开。看了看其他的小小穿山甲瑟瑟发抖,安彤逼自己横下心,便一下又一下把穿山甲往地面上摔去,边摔边解释说,“师傅别急,这穿山甲也会怕疼,遇痛就会自己将躯体伸张开。”
不曾想连摔几十下,眼见穿山甲惊恐的小眼睛早已闭合,尖尖的嘴角已经挂出一缕鲜红的血丝,身体却始终未见张开,反而越蜷越紧。
安彤于心不忍,看向师傅,“师傅,要不吃别的吧。”
“换几只小的试试。”
安彤不甘心就此认输,就直接拿铁钳夹了穿山甲放到火盆上灼烧。待到鳞甲脱尽,焦味弥漫,那穿山甲仍然保持原状。
安彤彻底黔驴技穷,无奈地摇摇头,说:“这只穿山甲异于寻常,一定有什么毛病,吃了恐怕对您老人家的身体不好。”顺手将其甩落在身后的草丛中。
“算了,折腾了半日,我已经不饿了。”
“谢师傅。”
没一会儿,安彤十分意外地发现,原先被丢弃在地上的穿山甲竟慢慢地伸直了躯体,眼睛微眯开一条线,接着一阵抽搐,僵硬挺直,彻底没了气息。随着它躯体的伸展,安彤震惊地看到,在它摊平的肚皮上,竟蠕动着一只粉嫩透明的小穿山甲。这小穿山甲只有老鼠大小,身上的脐带仍与母体相连,小嘴慢慢张合,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母亲。这样的场景惊得她目瞪口呆,“我到底在做什么?”
刹那间,安彤只觉得热血翻涌,须发皆张,泪水翻滚在眼眶里。那只母穿山甲自身不超过数斤,却用血肉之躯历经数十次摔打与大半个时辰烈焰灼烧,至死护卫着孩子,自己已经被烤至半熟,竟还能保得孩子的周全,将它平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而自己却在亲手毁掉这一个个如同奇迹般的生命!
“安彤,任何一个生物都是有生命的。记得有一首诗说: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探母归。”
“安彤知道错了。”
“放弃吗?”
“不行!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能罢手。”
“好。我教你暗杀,如此便可不牵连其他生命。”
“谢师傅。”
“我知道你已经将那些被你杀掉的小生命好好安葬了,不用过分自责。”
“师傅,我杀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一切,我也准备好接受他们的复仇,但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哎~~”从那一日起,李民开始教她暗杀,美其名曰偷袭,而她不分时机不分场合的偷袭实在是令他头疼,一个劲地在心中默默流泪……
舞女热舞毕,坐在厅堂之上的他说,“你留下。”
舞女依次上前,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手一摆。
六百六十五人依次被拒绝,直到那一人站到他的面前,他方才笑颜明媚,“渴不渴?准备了你最钟意的九窨茉莉花茶。”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刚刚”
“骗人,明明早就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让我跳半天?”
“因为姑娘你的舞姿太好看了,我一时忘记了要喊停。”
“你……为老不尊!”她脸上的红晕如同彩云般弥漫开来,不知是娇羞还是生气,“你最好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记得,只要你能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就帮你达成心愿,事成之后帮你出宫,寻个好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一字不差。”
“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答应你的那些条件”
“唉唉唉,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遵命,就算为了当个男人,我也会信守承诺,放心吧!”
“这些点心看着真不错。”
“拣喜欢的,随便尝。”
“嗯!”
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眼中的阴沉渐渐散开,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担心了这么些日子,你终于动手了,看样子今天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等她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靠在软殿上晒太阳时,他才开口,“有一件要紧正事。”
“什么事?”
“以后我穿明黄色衣服的时候你不能动手。”
“为什么?我可是刺客哎。”
“姑奶奶,你又不是真的要杀我,我这没日没夜地等着您来,吃不好睡不好,不能沐浴不能上茅房,我容易吗我?”
“可是……刺杀不应该是出其不意的吗?”
“没说不是呀!但我一个大活人这么折腾,没几天可就会翘辫子,到时候可没活人帮你出宫。”
“好吧。”
“在这儿等我,我去茅房”
“你不会真得五天没有去过茅房吧”
“你以为呢?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送你回宫。”太监弯腰驼背地捂着肚子,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看样子还真是忍了很久。”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的安彤,等着等着竟真得睡着了,还是不用杀生的日子好过啊,不会在梦里被血淋淋的场面吓醒。
卧在芙蓉花海中的清纯美人,大煞风景地呢喃着点心的名字,却让守在她身旁的人如沐温泉,心中一片静好,“我定会护你周全,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