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陆并行,河街相邻,苏州城南有条数丈宽的街道,街旁是与之并行的一条小河,河水直通护城河,新的平江府便坐落于此。
苏州历代出名宿,当朝文人范仲淹、苏东坡均在此为官,为苏州的发展留下辉煌之笔,故今人有诗美曰:“粉墙黛瓦静水桥,绿石青苔杨柳妖。吟游小舟常作客,平江清风廉今朝。”
平江府前金兽巨匾、雄狮威立,这座有着数十载之久的府衙,几年前才升作平江府,连知府大人也是新上任不久。
午后的阳光在这个季节里最为温暖,府衙前守门的士兵打着哈欠望着远处发呆,这时长街尽头来了一行人,前后四名骑着大马的随从中间夹着一顶便轿,这行人来到府衙前停了下来,便轿落地下来一位长髯老者,看守士兵看到后大喝:“府衙重地,不得停留。”
一名骑马的随从怒道:“混账,知道在对谁讲话吗?”说罢下马便要冲上前去。
士兵看此情况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笛,入口而鸣,突然甲胄声从府内响起,瞬间三十多名长矛士兵从府门冲出,矛尖寒光森森,将老者众人团团围住,随后一名佩剑家将从府门出来喝问:“何人在此造次,不知道此乃府门之地吗?”
那随从看似胆子不小,仍要上前,矛尖立刻抵住他咽喉,老者将其大声喝住,这老者,身材短小,穿着一身织锦便服,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眼睛虽小但目光锐利,他对来人微微笑道:“麻烦将军通报一声,就说应奉局朱勔特来拜会知府大人。”
“哦,原来是朱大人。”家将一摆手,士兵收起长矛列做两队,“呵呵,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不过大人有大量,千万勿要怪罪,我这就去通报知府大人,朱大人请稍候片刻。“家将说罢入府而去。
看着他干练的动作,朱勔心想:“这新上任的苏大人看来不简单,连家将亦如此会说话。”
半响后,家将方才出来,伸手揖道:“让大人久等了,请。”
一行人进至前院,自有侍者将随从引到偏房,朱大人一人来至客厅,家将再次作揖道:“知府大人此前正在小憩,得闻朱大人前来,特命小将将大人请至客厅用些茶点,待他漱洗完毕,自会来见大人。”
朱勔笑道“甚好,甚好。”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暗骂:“真是好大的架子,来苏州也有一月,竟不知来拜会,哼,得罪我朱勔,下场便和你的前任一样。”
平江府乃常规地域建制,而他应奉局是朝廷皇帝亲设,专门搜罗江南奇物并组建花石纲上运京师,两者之间本无任何联系,在官品上他没有平江知府高,但朱勔持有皇上特下谕旨,可在需要时号令地方官员,所以历任知府对他均是忌惮三分。
突闻环佩声响,进来了两位妙龄少女,手中各捧着一碟点心和一壶茶,少女将茶点放至桌上,温言细语道:“这是我家老爷亲自蒸的菊花糯米酥,请大人品尝。”
两位少女柳眉樱唇,肌肤白若玉脂,身材婀娜高挑,似有异国之风,装束穿着高雅质朴,举止得体大方,礼数周到,有淑女之质,朱勔观后心中甚奇故意试探着说道:“贵府女子如此知礼,老朽真是从未见过。”
“呵呵,让大人见笑了。”家将笑道:“我家老爷家教甚严,别看刚才这两位小小的侍女,文采绝不输于普通文墨秀才,呵呵,大人先用茶点,小将告退了。”
家将言罢行礼而退,朱勔看了看碟中米酥,小巧精致,又环顾客厅,屏风、书画、盆景、瓷器布置的颇有特色,简朴却不失高雅,他号称“花园子”,在园林布局、古玩器物方面独具慧眼,整个江南也称得上是第一人,不然皇帝怎么也对他如此器重。
这座府衙朱勔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之前他可是这里的常客,历任知府都会被他重金行贿,将其拉下水,好为己所用,此刻他在屋内踱步欣赏了一番,却颇有些吃惊,因为厅中这些东西皆是市井中便能买到的次品,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他家一颗门帘上的珠子值钱。
“这位堂堂的平江知府究竟是穷酸迂腐还是深藏不露呢?哼哼,不管你是何种人,朱某自会将你拿下。”朱勔习惯性的捋着胡须,他乃官场老手,自持对付区区一位知府不在话下,在他眼中没有人不爱钱财。
此刻门外回廊响起脚步声,接着人影未现声先闻:“哎呀,不知朱大人驾临,苏某贪睡未能出门迎接,有罪,有罪啊”。
朱勔笑了笑,他心中很是满足,因为他是被人奉承惯了,作为皇帝的红人,哪位官员不是极力巴结他。
门外突然跳进一人,着实将朱勔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此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立,却穿着一件似袍非袍,似裙非裙的怪装,虽是圆领却无衣襟,更确切的说像是一个被束了腰的圆灯笼。
朱勔未见过知府,但从刚才门外的来声判断,此刻进来的这位怪人便是苏大人,他虽吃惊却在面上装作极为平静,刚想抱拳行礼,却被苏大人一把抓住手,拉到椅子上。
“哈哈哈,朱大人快来尝尝我的糯米酥。”苏大人说着用大拇指和中指夹起一块酥,朱勔忙摆手:“我自己来··”,那知苏大人却是放到自己嘴里,还闭上眼睛,似在细细品味。
朱勔抬起的手尴尬的放了下来,心中虽有怒火但疑心更大,他不知对方是真如此还是故意装的。
苏大人品完酥后才睁开眼,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甜而不腻,香而不醉,这次做的酥,味道恰到好处,看来花瓣在酒中泡半个时辰为最佳。”他说完后看到朱勔未曾动嘴,面露疑惑问道:“朱兄怎么不吃呢?别处可是吃不到这种酥的。”
首次见面便称自己为朱兄,可见他是个极为老练之人,朱勔心中似有了定数,笑道:“苏兄太客气了,唉,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看见这种美味只能是垂涎欲滴,饱饱眼福罢了。”
“哦,真是可惜,可惜呀。”苏大人摇摇头,“那朱兄喝茶,来喝茶。”
朱勔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脸色大变恨不得将茶水立刻吐出来,因为此茶带有一股腥味,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看到苏大人却是品的有滋有味。
他看了看茶碗,茶水与一般茶没什么区别,从茶叶来看应该是产自杭州的香林茶,此茶他最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上贡皇室的贡茶,此茶色清味甘,沁人心脾,绝不是这种味道。
“苏兄,数老朽见识浅薄,此茶不知出自何处,为何味道如此奇特?”朱勔打断他,不解的问道。
苏大人突然拍拍自己额头道:“看我只顾喝茶,此茶出自杭州灵隐香林洞,名为香林茶,怎么,朱兄生自江南却不知此茶?”
这摆明就是在羞辱自己,朱勔此刻心中大怒,欲要发作。
就在这时,苏大人又再次拍拍额头,恍然道:“哎呀,都怪苏某愚拙,这茶中还添了一味奇物,我平日喝惯了却忘记跟朱兄介绍。”
“哦,不知是何奇物?”朱勔心中好奇,因为他本就对奇珍异物最感兴趣,听苏大人如此神秘一说,倒是勾起了兴趣。
“呵呵”,苏大人笑道:“此物来自西域,是用狼乳炼制成酥,清热解毒,在这江南可是吃不到的呦。”
“什么,狼乳炼制成酥?”朱勔听后忍不住惊问,以他的见多识广可真是头一回听说此物,而且狼乳这种秽物怎可食用,只有塞外蛮族才用它吧,难道这苏大人去过塞外?想到此他对这位苏大人更是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