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里剌和瓦萨父子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野猪皮整块地扒了下来。火光映照下,野猪皮下的血肉似乎格外红艳,路劲只觉这种艳红色竟和血井水极为相似。
瓦萨并未在意,割下野猪的前肢,扔入滚烫的开水里,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瓦萨和路劲大惊,瓦里剌倒是满脸平静,似乎听惯了一样。他们回头一看,惊讶地合不拢嘴,只见无数个红色的卵从锅里飞腾而出,仿佛一匹红练,飞舞在锅的上方,每一个红卵都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似乎被沸水烫到了一样。没多久,红卵就飞尽了,三人围拢在锅边一看,只剩下一根枯瘦的白骨漂浮在锅中。
三人讶异不已,都以为遇见了妖怪。瓦里剌拿来一只大勺,盛起沸水浇在野猪尸块上,惨叫声起,随即一串红卵飞舞而去,露出了惨白的肋骨。瓦里剌喊过呆在一旁的瓦萨,两人抬起大锅,将开水尽数浇在野猪尸体上。白气滚滚的热水浇漓处,激起无数伴随着惨叫声的红卵飞腾而去,等到沸水浇尽,巨大的野猪尸体只剩下一具白骨支架。
瓦里剌把锅扔到了一边,瓦萨也瘫软地坐在地上,路劲更是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真如变魔术一样,可又这样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瓦里剌喃喃地说道:“妖怪……”
路劲好奇地问道:“妖怪?”
瓦里剌没有回答,拉过瓦萨叮嘱了几句,瓦萨点了点头,走过来拉着路劲往外走。
路上,瓦萨告诉路劲:“你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和我爹过会要去井口烧井。似乎这种妖怪怕热怕火,却喜欢寄居在活物或水中,只要将水煮沸,它们便会逃走。”
路劲张大了嘴惊讶地说道:“烧井?你们打算怎么烧啊?”
瓦萨说道:“你忘了我们家做过铁匠,只要将铁水往井里浇,或者拿铁棍淬火,不怕井水不沸腾,反正不用你小子担心了,回去睡觉吧,这种妖怪可是最喜欢寄居在小孩子身体里了。”
路劲被瓦萨连吓带哄的送回了家,并且瓦萨从外面锁住了路劲的房门,路劲无奈之下只好进了屋。屋里陈设老旧简单,桌椅上布满灰尘,路劲懒得擦拭,西墙边摆着一张木床,一套旧棉被窝在床边,霉气扑鼻,路劲心里盘算等到天暖不需盖被的时候就拿去洗洗,已经忍受了一整个冬天,实在痛苦。
奔波了半夜已经筋疲力尽的路劲往床上躺去,“嘭——”地一声,整个床板竟滑掉在地上,激起一圈灰尘。路劲的脑袋和屁股都重重地磕在了床板上,他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好半天才捂着后背爬起来。
点燃那盏沾满油污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满了小屋,路劲呛着飞尘,蹲下身子察看,床板摔在地上散架了一样,四只床脚零散地倒在地上,断面明显是被倾斜地锯断,留下一点薄薄的木皮是撅断的痕迹,大概留着这些相连,保持木床不倒。等到路劲猛地躺倒在床上,最后一根稻草的重压撅断了床腿,导致路劲痛摔在地上。
路劲晓得是有人捉弄自己,可到底是谁却一时想不到。他因为吃百家饭,和全村人都打过交道,结下小仇大恨的也不少,整天你打我骂,互相捉弄成了家常便饭,要说捉弄他,全村人大半数人家都有作案动机。不过他忽然想起下午见到拉纳和他两个铁杆小弟在自己家附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些什么,再加上前几日路劲刚和拉纳打了一架,看来这件杰作就是出自这帮王八蛋之手。
至于路劲和拉纳之所以打架,还要从村长的女儿小红菱说起。那天,路劲路过村长家,小红菱正和几个女孩子坐在家门口的草堆上,用一堆桃核玩接石子。路劲和小红菱一向关系紧张,见面不是吵架拌嘴就是大眼瞪小眼,生来的冤家对头,所以没理会她,径直往前走。
忽然,路劲感觉后脑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转过头时,几个女孩子吃吃地笑。小红菱瞪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地看他,说道:“那头傻鹿,快给我捡回来!”一副小公主颐指气使的骄横模样。
路劲这才注意到脚边的一枚桃核,显然是被这个小玩意儿敲中脑壳的。他不禁有些恼火,一脚将桃核踩的稀碎,还碾了几脚,坏笑着回视小红菱。旁边几个女孩子嘘声顿起,小红菱果然变了脸色,从草堆上站起来,揪住路劲的衣服,小辫子气得直摇,怒道:“你坏蛋!赔我的桃核!”
路劲一副无赖的模样,装疼捂头说道:“那你先赔我医药费!砸的我脑袋好疼,不知道有没有得脑震荡……”
小红菱说道:“切,你又没脑子,哪里会得脑震荡,脑壳敲开也不过流出一堆坏水罢了。”
路劲哼了一声,说道:“砸我不说,还要拐弯骂我,别逼我找你爸说理去。”
“你去啊!到时候我就说你要和我玩,我不答应,你就踩坏了我的桃核,看我爸相信谁!”
路劲看她蛮不讲理,拿开她揪住衣服的手,想要离开。小红菱喊了一声,旁边的三个女孩子跑了过来,你拉我拽把路劲拉进了草堆里,几个人压在他身上,路劲瘦弱力小,无法挣脱,只好吼道:“你们干嘛,再不撒手我可要叫人了!”
小红菱一笑,说道:“全村也就瓦萨会帮你,叫来了别人都巴不得揍你一顿,你倒是叫啊!”
路劲无奈地问道:“那你到底要干嘛?”
小红菱说道:“你踩坏了我的桃核,要么赔我桃核,要么给我当马骑,不然别想走。”
“想得美!”路劲一口回绝。
小红菱说道:“都不想做啊,那也行,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小红菱坏笑着拉过旁边的个头最小的女孩子,说道:“那你就亲她一口再走!”十来岁的小孩子之间,正值人生少有的异性相斥的时期,往往连男女的正常接触都会成为同伴的笑柄,更不用说亲嘴了,那简直是所谓的奇耻大辱。
路劲憋红了脸,死活不愿意。那个娇小的女孩子更是一脸黑线,不禁暗暗诅咒,思量你们之间吵架闹矛盾,关我什么事,怎么躺得近点就要中枪啊。不过她生性怯弱,看着小红菱盛气凌人,低头坐在旁边不敢说话。
小红菱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你当俘虏还是我们当俘虏?我不管,你快点趴下来给我当马骑。”不等路劲答应,小红菱跨骑在路劲的后背上,嘴里叫着“驾驾”,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条狠狠地抽路劲的屁股。
路劲心中暗骂小红菱真是个泼妇,比他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屁股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他痛叫一声,骂出了声:“死红菱,你这么刁蛮,一定老死也没人要,嫁了也要克夫,还要克子克家,克村克国,最后当寡妇一辈子……”他骂得越狠,小红菱也抽的更加用力。
最后路劲实在忍受不住疼痛,加上旁边两个女孩早已松开了他,于是他趁机双手撑地,翻过了身体。小红菱没留神,被掀翻到旁边的草堆上。路劲半跪着见小红菱倒在旁边,连忙扑了过去,十字交叉地压在她的肚子上。
小红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怒道:“快起开,你个无赖!”
路劲懒洋洋地说道:“我被你抽死了,现在变成一匹死马,怎么动弹?除非……”
小红菱问道:“除非什么?”
路劲说道:“除非你给我当马,不,你给我当驴子骑,还要给我道歉,说你错了……”
小红菱狠狠地回绝道:“休想!”
路劲说道:“那也行,我也给你一个最后选项,那就是亲她一口。”那个小个子女孩已经躲到远远的地方,见路劲指着她这样说,不禁眼泪直流,原来躺得这么远还会中枪啊。
小红菱被压得双颊涨红,就是不愿答应路劲让他得意。只见她抽出胳膊,伸手狠狠地掐住路劲的大腿,路劲不禁痛叫了一声,小红菱憋着气说道:“你……不是一匹死马吗,那叫什么?”
路劲也赌气地默不作声任她掐,同时用尽全力地压住小红菱,小红菱手里也掐得更加用力,两人就像是玩夹手指的游戏,你用力夹别人手指时,自己的手指也会更加疼痛,最后总是两败俱伤。
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快放开她!”随即,路劲被两三只手拉起,扔到了一边。路劲爬起来,看清来的正是拉纳和两个铁杆小弟贝雷德、乔治,拉纳气冲冲地挡在小红菱前面,怒道:“路劲,你干嘛欺负人?”
路劲摸着疼痛不已的大腿,瞥见对方人多,懒得搭理,转身要走,却被贝雷德和乔治拦住了去路。贝雷德露出了一脸邪笑,怪声怪气地说道:“害怕了想要逃走吗?”
路劲嘴一扬说道:“哼,腿长在我身上,去哪里还用得着你问!”
小红菱从地上爬了起来,脑袋上沾着几根稻草,拍打几下身上的土,走过来一脸恨意地说道:“拉纳,快帮我打他一顿,让他不要脸欺负我。”
拉纳攥紧了拳头,牙关格格作响,一个箭步向路劲击打过去。路劲刚要躲,却被贝雷德和乔治拉住双臂,不得脱身,肚子上挨了一拳。拉纳本来因为个小,力气不大,但这一拳却让路劲痛得扭曲了脸,张大嘴,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双眼瞪大,不断地抽搐着。
拉纳一下子慌了神儿,收回的拳头凝在半空,他虽然用尽了全力,可力气又不大,怎么能打成这样?贝雷德走过去踢了路劲一脚,说道:“起来,少装死!”然而路劲毫无反应。
旁边的几个小女孩早吓得跑开了,连贝雷德和乔治见势不妙,也溜之大吉,只剩下小红菱站在一边,狐疑地看着路劲。拉纳焦急地蹲下身子,大人模样地去探路劲的鼻息,没想到路劲缩在胸口的手一拳击出,拉纳左眼被打得乌青,往后跌倒在泥地上。
小红菱早就猜到路劲是在装死,看他想乘胜追击飞身扑向拉纳,喊道:“拉纳,小心!”忽然一阵带着热气的白烟奔腾而出,瞬间笼罩了二人,小红菱什么也看不见了,随后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路劲沉闷的痛叫声。
等到冷风吹过,烟雾散去,小红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怪异的景象,只见一只巨大无比的拳头横亘在草堆上方,拳头比小红菱的个头还要高,蒸腾着热气,仿佛刚从浴缸里出来一般,淋漓满是水光。拳头似乎从拉纳臂膀处生出,越到根处颜色越浅,到拉纳肩膀处完全成了透明的颜色,而路劲则被拳头锤压在墙上,整个身体似乎都要扁了。
此刻头顶正值一片浓密的乌云遮蔽,没多会儿乌云挪动,露出了太阳,阳光倾洒下来,巨手仿佛蒸融的雪花一般,冒着白气逐渐消散飞腾,白气越来越浓,慢慢地笼罩住整个巨手,白气散去时,巨手也不见踪影。
贴在墙上的路劲像一片纸一样从墙上飘了下来,半跪在地上,目光凝滞,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倒在地上的拉纳神色间的惊讶丝毫不逊于路劲。小红菱更是被那只巨手惊得目瞪口呆,站在一边挪不动脚步。
许久,拉纳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仍然惊魂甫定,神色茫然,仿佛对那只巨手完全毫不知情。
小红菱回过神来,见路劲伤得很重,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扶他,却被路劲一把甩开。小红菱怒道:“你逞什么能?”
路劲虚弱至极,一脸苍白,无力再挣扎,任由她扶起来,小红菱让他搭着自己肩膀,说道:“我送你回家。”
“不用!”路劲倔强地说。
“你以为我想送你,要不是怕你死在我家门口难看,随你去死!”小红菱满脸怒容,心里不禁后悔刚才为什么突然同情心起,要送这个麻烦家伙回家,或者说是开始害怕单独和拉纳呆在一起?她想不清楚。
路劲搭着小红菱的肩,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忽然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拉纳,就像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他,那个瘦弱的有钱人家小孩,站在刺眼的阳光下,也瞪着路劲,眼神中似有无限的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