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夫人将容颜俱毁的褒姒暴露在人众之下,宫里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到褒美人刚进宫时便独享大王的宠爱,谁也没有猜到今时今日褒美人竟会有如此不堪的遭遇。琼台昔日的繁华热闹更是销声匿迹。
周幽王向来贪图美色,喜新厌旧。见到褒姒面容已摧残,更是不念旧情,将其抛之脑后。卫夫人很是了解周幽王的性子,继而设法让周幽王见上一见褒姒丑陋的样子。自那以后,周幽王再也没有提褒姒的名字了,一门心思吩咐虢石父另寻佳人。
此番遭遇,让褒姒看清了世态炎凉,阿谀我诈。更让她认知到君恩如流水,婉转蛾眉能留住一个人,却也留不住一个人的心。更何况现如今已是容颜毁损,无人问津。
蓉儿走近卫夫人的身边,说道:“如今褒美人已经被我们打败,但是还留那贱人在琼台,很是引人注目。宫里的人每每路过,总是议论纷纷。现在褒美人大势已去,踩死她易如反掌,为何娘娘还留她性命呢?”
卫夫人扶了扶鬓上的发钗,说道:“在这宫里,死是最好的解脱。让她苟延残喘地活在宫中遭人唾弃不是更令人痛快吗?”
蓉儿忽然恍然大悟,称赞道:“还是娘娘高明。”
“不过你倒是提醒本宫了,大王都不要这个贱人,还留她在琼台干嘛?明儿你打发她去洗衣局吧,叫洗衣局的嬷嬷们好生招待。”
蓉儿听明白话中的意思,以卫夫人平日里的处事方式,好生招待便是任由人想法设法的去折磨褒姒,不然其好过。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翌日,蓉儿带着几个侍从来到了琼台。冷言冷语地对褒姒说道:“卫夫人吩咐奴婢,说这琼台冷清,要请您去更加热闹的地方。”
褒姒面无表情地看着蓉儿,缄默不语。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随这蓉儿离开了琼台。
褒姒身边没有人可以庇护,现在的自己就犹如一只蚂蚁,任何人都可以将她踩死,再多的挣扎也终究于事无补,倒不如顺从她们的心意,跟她们去。留着这口气,等褒妡回来搭救。
蓉儿带着褒姒走进了一条破旧的,隐蔽的小巷里。褒姒心想:“来王宫那么长时间,游走的地方也不甚繁多,却没有来过此处。瞬间觉得这王宫大院就像王宫里的人那般深不可测。
巷子越走越深,忽然听见一片喧哗,人的说话声还有流水的声音。等走到了尽头,左边有一道门紧掩,门的横梁上过着一个牌匾,牌匾刻着“洗衣局”三个大字。
褒姒疑惑不解,不明白蓉儿将其带到此地是为了什么。蓉儿敲了敲门,大声地喊道:“来人阿,快快开门。”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位身材肥大臃肿的老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老妇人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呦,是蓉儿姑姑。蓉儿姑姑今日怎么得空亲临此处,卫夫人宫里的换洗衣服,我们都回亲自送过去的,不用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我不是过来领取衣物的,今日我是奉了我们娘娘的命令,给你安排个使唤宫人。”说着,便把褒姒推倒老妇人的面前。
“我们娘娘说了,以后什么粗重的活儿都可以让她来干,姑姑不用对她太客气。”
这位老妇人便是掌管洗衣局的王姑姑,看见蓉儿带着一个面容丑陋的女子,也猜到她定是宫里盛传的褒美人。王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久居深宫,谙熟宫中妃嫔的你争我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王姑姑更是心知肚明。身为奴婢,王姑姑也曾受过主子的凌辱和打骂,心中早已不平衡,看着一个落魄潦倒的主子,就像饥渴的野狼见到美味的餐肉一般,更是不能放过。自当让她们也受一受招人践踏的滋味,以平心中的怨恨。
“卫夫人的吩咐,奴婢定会尽心去做。请蓉儿姑姑回禀卫夫人一声,这里一切交给奴婢便是,请她老人家放心。”
王姑姑冷冷的瞄了褒姒一眼,“进来吧。”
褒姒知道王姑姑不怀好意,但自身已为俎上鱼肉,无半分反抗的能力,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无可奈何地走进了洗衣局。
蓉儿看着褒姒走进了洗衣局,旋即回宫复命领赏去了。
王嬷嬷把门一关。褒姒心里又害怕了起来。心想这道门一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出去的可能。
一进这洗衣局,褒姒发现眼前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有的人指着褒姒脸上的疤痕窃窃私语,有的却已蔑视的眼神瞟了褒姒一眼,仿佛在说:“活该你受罪。”也有的人对她视而不见,埋头搓洗手里的衣服。
她们有的年纪轻轻,有的徐娘半老,还有的早已白发苍苍。
褒姒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想与她们亲近,也不敢与她们亲近。她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王嬷嬷抱着一大推的衣服扔在褒姒的面前。
“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进去给我干活。”王嬷嬷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要将褒姒吃了似的。
褒姒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捡起,放进旁边的一个木桶里,提着便往井水边去了。
褒姒走近了井边,放下装满衣物的木桶,又将井边绑着绳子的木桶提了起来,右手抓起绳子,将木桶放进井底,等木桶注满了水之后,褒姒慢慢的将木桶往上拉。
褒姒使足了力气,慢慢将木桶往上拉。心想,原来这装满水的桶是这么沉。以前爹爹从不让自己干粗重的活儿,今日才发现爹爹和娘亲是有多辛苦。
褒姒卯足了劲儿,将木桶提上了上来。王嬷嬷站在一旁观看,见褒姒额头汗水淋漓的样子,心里颇为高兴。“以前你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现在你只不过是我这洗衣局的奴隶。这天差地别的转变,真真叫人痛快呀。不管你以前多么令人高攀不起,既然进了我的洗衣局,就只能唯命是从。你听清楚了吗?”
褒姒不屑与王姑姑搭话,一门心思的干自己的活儿。
王嬷嬷见她闷不吭声,心里火冒三丈。上前便是狠狠的一脚踢在褒姒的脊背上。
柔柔弱弱的褒姒哪里接得了她这一脚,顷刻间便把她踢倒在地,手提的水桶也都跟着倒翻。褒姒半躺半坐在湿地上,感觉脊背上剧痛难忍,身体不断发抖抽搐。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但她依旧沉默不语。
“竟敢漠视本姑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罚你今晚洗尽这几桶衣服。”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门口堆放的那几桶衣物。
人人看了都瞠目结舌。那些脏衣服堆积如山,哪里是一个人一个晚上能洗完的。
“洗不完就不准睡觉,一直给我干完为止。”
夜里,洗衣局的宫女都已干完活,回到各自的寝室里休息。唯有褒姒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这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搓洗个不停。手里的棒槌忽上忽下,不停得敲打着水槽里的衣服。
王姑姑既不准让褒姒休息,也不给她饭吃。又派了个小宫女监视褒姒干活,若是发现有片刻的偷懒休息,便又是一顿毒打。
一整日的操劳早日让褒姒疲惫不堪,且饥渴难耐。不一会儿,褒姒实在体力不支,晕倒在水槽边。
等褒姒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黑乎乎的房间里,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摸得地上铺满了稻草。
原来褒姒在水槽便晕倒后,小宫女便去回禀王嬷嬷褒姒的情况。王嬷嬷本想任由她是死是活。但想到在自己的地盘死了个人总是晦气,况且卫夫人派人吩咐自己要折磨那贱人,也没说要把她弄死。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关起来再说。于是便叫小宫女把她关在此处。
褒姒不知自己昏睡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的。只觉得自己周身疼痛,又渴又饿。她觉得周围很是陌生,十分警惕,便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抱着双膝,倚着墙壁坐在稻草上。
蓦地听见一声咳嗽声,褒姒胆战心惊,不知是谁和自己关在此处。她更加紧紧的抱住双膝,嘴唇微微颤抖。弱弱地问道:“是谁?”
那人闷不吭声。褒姒心里暗暗恐慌,没有听见任何回应,更是让人浮想联翩,不知到底是人是鬼发出的声响。
越想越是害怕,褒姒死死的靠在墙壁上,不敢挪动,深怕自己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
天渐渐亮了,周围的一切也慢慢清晰可见。褒姒发现原来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堆满了稻草,看不清模样。心想那是人而不是鬼,心里倒是少了几分恐慌。
褒姒开始环视周围的一切,发现除了四面围墙,便是地上堆积的稻草。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和那个不知相貌的人。寻思:也许她也是和自己一样受人凌辱,被人欺负,所以我们才被关在了一起。这宫里也只有两种人,欺负别人的人和被别人欺负的人。能和自己一样呆在此地的,怎么可能是第一种人呢。人人都想身居高位,居高临下,想来这宫中被欺凌的人应该不少。也不知她又是经历何等难堪才来到此地受罪的。
正当褒姒胡乱猜想时,那人突然动了动身子,一骨碌地从稻草地上爬将起来。
她拨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目不转睛的审视了一下褒姒。突然哈哈大笑。
褒姒见那人面容苍老憔悴,看起来又像四、五十岁,又像六、七十岁,实在难以分辨。那笑声甚是诡异,听得褒姒心里直发毛。
“你笑什么?”褒姒胆怯地问。
那人还是不回答,只见她缓缓地向褒姒爬了过来。
褒姒这才发现,原来那老妇的左腿竟失了半截。又见她往自己的方向爬了过来。心里惴惴不安,身子也跟着向后挪,直到背部碰到冰冷的墙壁,已然退无可退。
老妇爬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细细地端详褒姒的面容。冷笑道:“宫里斗争无数,想必你也是陷害于此吧。”
“姑姑何从知晓?”
“虽然你脸上受了伤,但是你肌肤胜雪,身材婀娜,气质非凡。不难想象你受伤之前定是个貌美的女子。在这宫中,有姿色的大都是大王的妃嫔。大王的女人众多,少不了你争我斗。你的脸伤成这样,不像是生病所得,想想也知是被人迫害的。你说是也不是?”
“姑姑料事如神,我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褒姒见她一针见血地道出自己是被人迫害,想来她的腿应该也是被人迫害。同是天涯沦落人,心里的恐慌之感渐渐退去,又萌生了几分同情与怜悯。继而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那老妇倾诉。
老妇认真听她说完,也觉得褒姒甚为可怜。不禁想到十几年前,自己因为将不祥女婴放生而被姜后砍去了左腿。若不是老天爷怜悯,我岂能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
老妇便是当年姜后的侍女珠儿。姜后恼怒珠儿办事不力,心存侥幸。没有把不详的女婴处死,便命人将她施于刖邢。本来珠儿应该被屠夫砍下双腿,赶出王宫。但被自己的好姐妹买通了屠夫只砍珠儿一条腿。珠儿的好姐妹当时已经是洗衣局的掌事姑姑,想到珠儿已没了半条腿,若是又被赶出宫,定是死路一条。她于心不忍,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竟把珠儿藏匿在洗衣局里,且命自己信得过的人来照顾她。没过几年珠儿的好姐妹得病死去了。
现在的王姑姑继承了她的位子,成了现在的洗衣坊掌事姑姑。王嬷嬷与珠儿也是有几分交情,也不忍将珠儿的事情曝光,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瞒了珠儿的身份,任其在洗衣局里存活。
珠儿失去了半条腿,虽然存活于世。但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生活不能自理,早已心灰意冷,也想与好姐妹共赴黄泉。但又觉得自身经历这番磨难,实属冤屈,不甘心就如此白白送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