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芙蓉挽着大夫人的手,下了马车,一路上还是引来无数家丁仆人侧目。慕芙蓉虽然是慕家的小姐,但是她的美艳在慕府也依旧是被人津津乐道。只是前几日忽然在前府出现的九小姐,清丽的模样也震惊了不少家奴,他们暗地里将三个小姐相比,觉得各有各的气质,但是艳丽的四小姐和张扬的七小姐看得多了,更觉得如清泉一般的九小姐的美除了凛冽,更是沁人心脾。
二房和三房的早已到了,看见大夫人连忙过来打招呼,对慕芙蓉更是称赞得不绝于口。慕轻絮使劲靠在慕芙蓉身边,仿佛靠得越近越体现她们感情真切,实际上此时的慕芙蓉对慕轻絮完全视而不见。
这个宴会,她才是主角。
除了大房一脉,这个宴会上,慕芙蓉谁也不在意,她将目光投向整个宴席。露天的宴席被万紫千红的鲜花簇拥,慕芙蓉就是那一枝枝娇艳花朵里最耀眼的一支牡丹,她的嫂嫂们即使是娇姿媚态,也比不过慕芙蓉的繁花丽色。
慕芙蓉自信,自己只需要一点点胭脂,便能够占尽春风。北边上座是慕天涯,东西各数张列席,席后又有副席,第一行主席上分别是大夫人、大公子、三公子、慕芙蓉;二姨娘、五公子、六公子、慕轻絮;三姨娘、二公子、八公子;最末是留给慕闺迟的座位。副席上是儿媳妇,再向后是得脸的填房和丫头嬷嬷们。
其余人皆站在两旁,端茶递水,摇扇加冰的奴才们井井有条。
大公子慕子睿坐在东边第二席上,一袭青色绣锦华服,面容英挺,极为引人注目。老三慕子阳则坐在东边第三个客席之上,头发束起,俊朗轮廊十分耀眼。老五慕子明与老六慕子生两个人的座位紧挨着,都是满面春风,面若潘安,慕轻絮时不时从慕芙蓉的身边跑过来和自己的哥哥们笑谈几句,二姨娘与他们坐在一起饮酒交谈。
三房的二少爷慕子平与八少爷慕子治年纪相差几岁,但同时都是一副谨慎的面容,三姨娘为人非常低调,虽然长期在大夫人的控制下,但是三房的人一出面,就看得出是能够撑起典当行的行家,眼神犀利,谈起价钱来更是寸步不让。
慕闺迟的座位还是空的。
老三向来好色,慕府每年都会放出去一批老人,添上十几个新丫鬟,老三抿了口酒,眼波朝着一个正给慕天涯上茶的奴婢瞟了瞟,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狠狠盯了一会儿,用手肘推了推老大,向那个奴婢抬了抬下巴。
老大依着方向看去,只觉得满眼的美人儿也看得愣了神,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喝着酒话语间就夹杂了些低声的邪语。
大夫人亲自给慕天涯上酒,刚才她的丫鬟春桃悄悄汇报,云亭苑的两个丫头现在还没有回去,九姑娘依旧等在云亭苑中,尚未出门。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笑,呆瓜就是呆瓜,连带的丫头也是痴傻,云亭苑没有烧火的后厨,这么大的慕府,这么热的天,她们提着木桶去打水,打到水没走一半就得累得喘气,坐树荫下一凉快,这慕闺迟可不得在云亭苑里傻等?大夫人慢慢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飞过的雁雀,眼中带了一丝冷凝,声音却柔和:“老爷,时间到了,小九还没有来,我们是不是派人去叫。”
慕天涯并没有抬眼:“不用了。”
大夫人嘴角牵起一抹笑,同时与慕芙蓉对视了一眼,慕芙蓉笑得更是灿烂。
“这小九今儿是迟到了,老爷特意告知所有家眷要按时参加宴会,小九大概是耽误了时间,不是故意不把老爷的话放在心上的……”大夫人顿了顿:“但是家法不能不办,不如宴会之后,妾身对小九稍作惩罚……”
慕天涯奇怪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你在说什么?”
忽听一声娇柔的女声向大夫人道:“母亲,小九未能及时向母亲请安,请母亲赎罪。”
拿着白玉茶壶倒水的女子终于抬起头,一张白玉一般的面庞。
这女子比起艳丽惊世的慕芙蓉,显得更为端庄清丽,眉如远山,因为皮肤十分雪白,显得一双眼睛更是顾盼生姿。不笑时只觉得风姿出众,异常凛冽,微微一笑立即如梨花开放一般,竟是如此的气质卓然。
慕闺迟。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刚才暗地里对慕闺迟调笑犽语的老大和老三除了吃惊还有说不清的羞愧,自己居然对自己的庶妹动了淫邪心思,老三甚至刚拿着酒杯说准备宴会后向大夫人讨了这奴婢做填房。
这个细腰身,摇曳生姿的女子,居然就是慕闺迟?!!
这就是原先那个丑八怪?
奴才们也好似大为惊诧,因为主子说话了,他们都退下宴席,站在一旁,手上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
一时间宴会席上唯有鸟叫虫鸣不绝于耳。
大夫人整个人重重一震,只恨自己一心以为慕小九困在云亭苑,她又全心关注着其他两房,心中谋划如何将其他两房的生意打压下去,未想到这慕小九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大夫人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不正眼看一下奴才们,她的女儿慕芙蓉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中除了权贵哪里有这些下人的位置?因此慕闺迟穿着素净,发髻上仅以一枚普通玉钗点缀,低着头在来来回回的一批又一批奴婢中,从她们面前走过好几次,她们看都没看过一眼。
大夫人冷笑一声:“小九!居然穿着奴婢衣服!你再不济也是慕府小姐,奴才们都要叫你一声姑娘,你今日如此自降身价,是向老爷暗示府里亏待你吗?!”
慕芙蓉一双眼睛凝了霜,暗暗心惊,冷冷地盯着慕闺迟。
慕轻絮本是撇了一眼说话的人,却立即大吃一惊,此时她已经恨得牙痒痒,不知这丫头又要耍什么花招!慕轻絮忍不住想,这丫头什么时候眼神变得这样有穿透力和攻击性了?听闻大夫人派了人去困住这丫头,她怎么还能站在这里?慕轻絮向来乖张,不知收敛,她知道慕芙蓉受到父亲的宠爱素来已久,自己虽然排在后面可是跟着慕芙蓉总是能得到父亲一句半句的搭理,这丫头怎么就敢这般张扬放肆,屡次直接和父亲对话起来?慕轻絮见大夫人斥责慕闺迟,便跟着狠狠道:“我们房送你的那些胭脂水粉,可是一品阁里上好的,四姐姐与我用的都是一样品级的水粉,怎么?这样的好东西,九妹妹还看不上眼么?”
闺迟浅浅一笑,并未理会慕轻絮,向大夫人行完礼直起身:“小九这身衣服虽然粗陋,却并不是奴婢的衣裳,母亲您仔细看,就能看出些许不同了。”
衣裳果然要比奴婢装稍微华贵一些,但是一眼望去,依旧比大房的丫鬟穿得都素净许多。
慕闺迟抬起头,满目真诚,向慕天涯道:“父亲,姐姐们绝未苛待小九,反而是锦衣玉食,万分操心的。今日盛会,小九本应穿最好的衣裳参加,但是父亲,以小九的财力,这是小九能穿戴的最好的衣裳和首饰。”
慕天涯放下茶盏,微微挑了挑眉毛。只听见慕闺迟不紧不慢地款款道:
“自祖父以来,我们慕府任何一个儿女,任何一房,都要在家主的领导提携下自力更生,因此闺迟的哥哥姊姊们有产业,都是长流水,然而小九只有每月例钱,虽然受到其他房的照顾但是小九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也就不应该在这些穿戴上过于讲究,姊姊们赠与的衣饰水粉,皆是各位哥哥的劳动成果,今日宴会的目的是彰显慕府一年成果的缩影,小九需要拿出的是自己的成果,这衣服是小九亲手所缝制,小九以为穿在此时极为恰当,至于其他赠与,小九不适合在今天穿。”
慕天涯终于抬起眼,深深地看了看这个女儿:“小九懂家风,为父很是欣慰。”
慕府一向是以商言商,钱财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一分一分挣的,所以他的儿女也要一分一分给他们自己挣钱,供养慕府,供养自己。自慕家走上商道,即使是慕家本家人,也是分房分别挣取钱财,除了充盈公中以外,剩余的才是本房人日常使用。
如今慕府大房、二房与三房都有男丁,各分得绸缎庄、胭脂铺、典当铺子来经营,都是慕天涯的家产,赢得的利得却足够儿女们挥霍,唯有四房,只留下了慕闺迟,一个女子,年龄尚幼,什么都没有分到。
大夫人心中一惊,暗自担忧怕是不好,正欲开口,只听慕天涯道:“话虽如此,小九你戴着的是升平公主御赐的东西,你这一身粗布实难相配。夫人,将上好的夏日成衣赠与小九换上,还有我房里的从江南带回的布匹绣缎,一些首饰命人送去云亭苑,这是为父给小九的,就不算是穿着他人成果了吧。”
慕芙蓉与慕轻絮齐齐站起,记恨的眼光看着慕闺迟,谁不知慕天涯从外面带回来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很多都是准备进贡的贡品,这些好宝贝还没有给她们,居然就这样先给了小九!
这个会钻空子的死丫头!
大夫人心中很是不爽,但是依旧和颜悦色道:“小九,还不谢谢你父亲!”
众人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或是嫉妒或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似乎是为了讨彩头而故意耍了小聪明的九姑娘。
夏日微斜,忽然起了一阵微风。
风很轻,不疾不徐从每个人身边拂过,带着繁杂的花香。
慕闺迟鬓角的长发微微飘起,只见她向慕天涯跪倒,沉声道:“父亲,小九犹嫌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