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过妻子还能在阮、赵二人严防死守下将如此多人埋伏于城中,钱主簿此时的心情有多复杂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正猜想妻子平时会安排这些人干啥时,冷不丁听到这一句。钱主簿当即脖子一缩,汗毛根根立。
“怎了?说呀!”
瞧着丈夫怂样儿,钱夫人心情也很复杂,但有些事情她就是不能容忍,定要搞明白。
且不说钱主簿对那外室有几分真情,就他涉嫌背叛古家一事,就是死都不能说的。因为钱主簿只能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
见他不停打哈哈,胭脂虎攥紧拳头暗叹一声。
也罢,等此事结束,再同他理论!
衙前那边,赵典吏话音刚落,矮子昌隆就跳了起来。
“当日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大师兄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七窍流血,胸口就插着那支毒箭!”
接着就开始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如何可怕的杀人场景,论编段子赵典吏在他面前也甘拜下风。
然而这种低级把戏君梅才不接招呢。
她一面安抚愤怒又焦躁的父亲、爷爷,一面冷声踢了回去。
“你的意思是镇长是个瞎子?全镇来看的人都是瞎子,就你看到了那么多蹊跷之处。”
这般冷淡又不屑的态度,和昌隆那《聊斋志异》一般的表演形成鲜明对比,就连赵典吏也觉得昌隆太过了,使个眼色让狱卒勒紧链子令昌隆闭嘴,自己亲自上阵再次追问道:
“可是他们都说看到了一支银色的小弩,只一发弩箭就要了白尽石的性命。”
接着示意吉庆说话。
跟口水连篇的昌隆比起来,吉庆的嘴本得多。
但他毕竟是真正目击那一幕的人,又被赵典吏刻意调*教过了,短短几句话说得非常明确,听得阶下百姓浮想联翩,渐渐露出狐疑之色。
是啊,四个有备而来的壮丁偷袭老弱妇孺占多数的一家子,一家人竟毫发无损,这……不合常理。
“当夜炉火未灭,母亲睡不安稳,夜间听到异响就唤醒了父亲抓到他们而已,这有何奇怪?”
君梅还是这幅神态自若毫无慌张的样子,仿佛事情真就是那样。有她安抚,穆铁锤父子也有了底,除了怒瞪两个有污迹的‘人证’外,再无表情。
这又让百姓们觉得穆家却是没啥问题,只怕是赵典吏被那花言巧语的贼子骗了。
见她防得如此滴水不漏,赵典吏便让吉庆也闭上了嘴。
无妨,不管你如何能辩,我总能让你辩无可辩。
赵典吏冷笑一声,转向昌隆二人,当众演起了自导自演的小把戏。
“你两因何入罪呀?”
“禀典吏我两无罪。”
“那为何纠结一起,夜袭师傅卧房?”
“这……”
说到这儿伶牙俐齿的昌隆也犹豫了,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吉庆的表情,见他也是满脸矛盾,嘴里预备好的话,更加说不出来。
倒不是他两良心未泯,而是这话一出口,他们和穆家之间就必有一方会迎来毁灭。
他两本身只需服刑数年,这种押上性命的赌局,不是他两所愿呀。
可惜在踏上赵典吏贼船的那一刻,他两就再没什么选择权可言。
见来的话迟迟未到,赵典吏使个眼色,两人脖子上的铁链便再度绞紧。
不说也是死!
昌隆面色一苦,赶紧念出了台词。
“是、是因为穆家私贩刀兵,他、他们犯的是死罪!”
“啊~~”
一听这话台上台下同时哗然,就是早有准备的君梅也从未想过赵典吏会玩出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来。
私贩刀兵是什么罪名?
是仅次于谋反大罪,一旦坐实就只有一个结果——满门抄斩!
前朝就是亡与兵乱,要避免重蹈覆辙,最好的办法就是武*器*管*制,后来朝廷中文官集团崛起,对于刀兵更加忌惮,这条管制律法也越来越严格。
到了现在不但主犯全家得死,当地的父母官和僚属也都要受牵连,就连主犯的邻居、朋友也要被流放。
姓赵的定是为了借机搞掉姚泰平又排除竞争者阮安,才专程设计了这条毒计。
用无数人的生命和幸福,来给他自己的富贵之路做铺垫,此人用心只能用‘歹毒’二字形容。
朝那得意微笑的脸孔射去一道利芒,她深知这下棘手了。
不是自己说不清楚,而是罪名太大,难以平息。
就算是走过场,也有一方必将下狱,被严刑拷打。
对方再次也有八品乌纱,跟自己一家子白丁比起来,谁下狱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不行,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一旦下狱自己一家就别再想活着出来!
心头一横,君梅扬声大喝。
“什么狗屁腌臜玩意儿?吃喝我家这些年了,竟还能说出如此蠢话。”
说罢,走过去怒啐了昌隆一脸。
“我家要是有那样的横财,那还用得着养你这矮子?”
接着赶紧转向百姓。
“现在清平盛世,惠山百里内哪有用得着这些的人户?十里八乡人来人往,谁见过有此嫌疑的商队驮马?本地既无盗匪,又没有会搬山之术的仙人,要真有其事,怎么也会有所风传吧!”
说罢,面向姚泰平指着昌隆吉庆二人,言辞道:“他两在家监守自盗被抓却怀恨在心,竟然说出这样不成样子的荒唐话来。小女子恳请大人加重他两的刑期,还我们惠山一个清白!”
说完挺直腰杆,跪下了。
这番应急反应做得极为漂亮,在场百姓听她一番言语纷纷回过味儿来。
是啊,有人卖刀就有人买刀,这一算下来还得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被牵扯,整个惠山都会鸡犬不宁。
人群中当即响起阵阵呼喊。
“别听那两蠢货瞎扯。”
“穆家是无辜的。”
“咱们惠山没这回事儿。”
喊声越来越大,民意反应之强堪称惠山首次。
可此时君梅的心却在迅速收紧,美丽的大眼睛里愤怒和不甘如激流翻滚。
“哼!”
在老百姓疯狂的呐喊中,赵典吏这一声嘲笑落在她耳中显得特别响亮。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他!
在她视线的尽头,本该顺应民意宣布此为诬告的姚泰平此时恍如一条死狗,苍白的脸上冷汗津津,眼里除了挣扎和矛盾便只剩下了茫然。
懦弱,是她漏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