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黑暗尽头
作者:青驹破夜色
清晨5:30分,在刚刚从晨光中,醒来的西柞高速上,一辆白色的帕拉丁越野车,正在提速,一路向南行驶着。西北的清晨,没有露水,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吹来的沙土。它们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淡淡的弥漫了一层,又在风力的吹拂下,不断扭曲和变形。
由于出发的时间太早了,欧阳晨的早餐,是一个面包和一罐咖啡。这生冷的食物和饮料,进入温暖的胃后,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这个时间段的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车。绿化带中,几个睡眼惺忪的清洁工人,正在机械的扫着地。他们的工作服上,挂满反光条,在车灯的照射下,反射圌出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和首都道路两侧,密集地梧桐和垂柳不同,这里路边的树木,显得很稀疏。高大的蒙古栎,和鲜红的火炬树互相映衬,红绿之间,距离相隔很远。
中午12点左右,欧阳晨到达了安康市。他并没有休息,在市内一家肯德基吃了两个汉堡后,便开始向山区进发。
随着道路的渐渐曲折,欧阳晨感觉到了海拔的上升。风沙不再那么大了,而气温却在逐渐降低。他感觉从春天,一下来到了秋天。他小心地在山区里缓慢行驶着车子,每隔十五分钟,就参看一次地图,每半个小时,就用指南针定位一次方向。他像一只渺小的蚂蚁,在无边连绵的深山中,艰难地爬行。偶尔有石块,在轮胎和地面的挤压和摩擦中,被不知道弹向了何方,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噪声。
依照地图上那条红线的指引,在傍晚时分,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远远地看见了那座光秃秃的,消失了顶峰的,葬龙山。夜色,已经开始笼罩了,这荒凉的山区,半明半黑之中,一条环山路,连绵至半山腰,被一块巨大的断崖,阻隔。
车子在山脚下停住。车内仪表盘的温度计显示,车外温度,仅仅在10度左右。欧阳晨从后座拿出一件冲锋衣穿好,关闭引擎,推开车门下车。车外的空气,很新鲜。这种新鲜不像是在原始森林中,那种负氧离子极多的舒畅,反而是一种苍凉和冰冷的感觉。一些零星的半绿半黄色落叶,覆盖在硬圌邦圌邦的地上。貌似是被一些野兽的爪子踩过,干干的陷入泥里,没有一滴水。
欧阳晨看到了自己呼出的白气,混杂在这荒凉的冰冷中。他开打一瓶矿泉水,倒入干涸的口中,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和呼出的白气就一起弥漫在他周围。这座葬龙山,远远看来并不太高,但在山脚下,欧阳晨还是感到了它的雄伟和高耸。和那篇报道一样,它的顶峰,貌似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齐齐削断。山体上零星的生长着几棵光秃秃的树,欧阳晨认不出那是什么树,在夜色中,那些黑乎乎的树干,好像是焦炭,又好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尸体。
欧阳晨把烟扔掉,想了想,有小心地拾起来,丢进了那瓶,还剩三分一的矿泉水瓶中。突然间,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起雾了。这雾气来的太快,太重,转眼间,便把一切笼罩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葬龙山,半山腰的环山路上,那巨大的断崖消失了。这条蜿蜒的环山路,连绵山体,不见尽头,和顶峰一起,隐没在浓重的雾气中……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沉默的伫立在夜色中。
欧阳晨抖了一下,那传说,是真的。这隐藏着无数谜题的黑暗秘密,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就出现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他本想发动圌车子,但浓重的雾气和眼前狭窄的环山路,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甚至怀疑那篇报道中所说的,车子可以开到山上。他摸了摸腰带上的那把瑞士军刀,并系紧了登山靴的鞋带,拿上一只强光手电,开始沿着环山路,向上攀登。
环山路的崎岖,在林小夕和冯满的梦中都有详细的描述,欧阳晨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准备,显然不够。这种崎岖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并没有什么碎石块,或大坑,这条古人用土修筑的环山路,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术,它的每寸路面,都均匀的向上凸起。那些凸起的点,就像脸上常见的青春痘,或出疹子,也像某种未知怪物的皮肤。欧阳晨的脚,很快酸疼起来。他想起那篇报道中说的,这路,是给半人半蛇的,蛇尤族人走的。
没有风,雾气则随着欧阳晨的不断攀登,越来越重。欧阳晨打开手电,一道强有力的光束射圌出来,白色的光,照耀着翻滚的白色浓雾,在眼前,构建出一幅更加迷蒙的画面,让他感觉头晕,索性关掉了手电。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和山体、山体上的环山路,融合在一起,让欧阳晨生出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他抬头看向天空,林小夕和冯满梦中的满月、月牙,都没有出现,而是和夜色一样,黑乎乎的一片,让他怀疑,这浓重的雾气,似乎将天也遮蔽了。狭窄地环山路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那悬崖的黑,比路面的黑更加浓郁一些,让他心生恐惧。
欧阳晨的呼吸越来越重,脚和腿的酸疼和沉重,都让他感觉到了海拔的上升。接近一个山腰的转弯出,他下意识地去摸,腰带上那把瑞士军刀,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随时对付那只,会说话的诡异黑猫。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又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浓重的雾气和黑乎乎的环山路,和他前方一样。那只长着红眼睛的怪蛇,也没有出现。欧阳晨的心情,高兴又略带遗憾,他不明白这种复杂的情绪,是因何而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浓雾和黑乎乎的环山路,依然和身后的完全相同,欧阳晨甚至觉得,自己在无比辛苦地,走在一幅永远相同的背景中。在他就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抹昏黄。这抹昏黄,是这无边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亮色。一个小村落,赫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欧阳晨心头为之一振。这片昏黄,在他眼中,瞬间变得那么亲切和可爱。他抬起酸痛的脚和沉重的腿,向着村子走去。林小夕梦中的古树,和冯满梦中的石像,依然没有出现。欧阳晨看见了村子中间的那口井,它像是在所有人梦中一样,匍匐在村子中央。这是一口暗青色的古井,井口硕大,不断有浓重的黑气,一波波地涌圌出。那感觉,像极了是在,呼吸。透着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诡异。四座像巨大坟墓,又像是大半个鸡蛋的建筑,矗立在井周围,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像是经过了精心的布局。它们是林小夕和冯满梦中都出现的房子。这些房子透出一股淡淡的昏黄,这昏黄,摇曳在黑暗里,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欧阳晨试着推开这些房子的石门,他以为很困难,没想到,石门被轻易推开了。
那石门和地面的摩擦声,在这片毫无声息的昏黄中,显得异常刺耳。和林小夕的梦境相同,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物。正中间摆放着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透出一抹暗淡的黄。墙壁是黑色,它们向上延伸出弧度。欧阳晨举高煤油灯,学着林小夕的样子,望向那标准圆形的弧顶。
弧顶被涂抹成黄色,一副巨大的壁画,映入他的眼帘……
一扇门,被推开一条缝,在这缝隙中,一个年轻的女孩,正侧目向门里张望。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有些吃惊,又像有些愤怒,仿佛还有一些,出神般的投入。
房间内的景象,则很复杂。一条短裙和一双高跟鞋,被丢在厚厚地地毯上。那双性.感高跟鞋,被甩出很远,且歪斜,它好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粗暴地脱离了主人的脚掌。一条男士西裤和皮带,同样被甩在地毯上,它们坠落的姿势同样凌圌乱,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黑色的沙发上,两具赤圌裸而鲜活地白色肉体,正以半跪的姿势,激烈地相互碰撞,就像两条,发狂的蛇。他们的位置背对着门,所以看不清脸。略微娇小些的那个躯体,应该是个女人。她的身子正在不断颤抖,好像正在痛苦的喘息。她的背上,有一个青色的蝴蝶纹身,那只蝴蝶正随着,她身体的颤抖,不断起伏,就像要飞起来。那个高大结实的躯体,应该是个男人。他正粗暴地狠狠撞击着,身前那娇小的躯体,就像要将她,碾碎……
又一间房子的石门也被推开了。
整个房间依然空无一物,中间是一盏煤油灯。墙壁依然是黑色的,欧阳晨仰起头,努力把煤油灯举高,望向房间的穹顶,又一副壁画,赫然出现在他眼中。
房间的穹顶,被染成了黑色。跟漆黑的墙壁相同,给人一种阴森和谐感,又像是代表了,无边的夜色。
一具泛着惨白光芒的女人尸体,平躺在地面上,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尖刀。这是一把常见的水果刀,它诞生的初衷,不过是削去各种果皮,而现在,它却结束了,一条生命。
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拿着铁锹挖土,貌似是想挖出一个大坑。她和刚才壁画上,那个在门外偷圌窥的女孩一模一样。现在,她却变得面无表情,她的动作沉静、冷漠、机械。
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尸体,和挖土的女孩旁边。他的身体僵硬,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仿佛正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壁画抖动了一下,接着,又抖动了一下。就像电视信号受到了,某些干扰。然后,那壁画,突然,动了起来……
那具女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埋到了土里。一个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它的速度极快。但这并没有逃脱,年轻女孩的眼睛。她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追了上去。那个高大的男人,仿佛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会,也追了过去。
灰色的影子,跑的太快了,它转眼拉开了和这对男女的距离,在一片昏黄的光亮下,钻入了一口黑乎乎的,井……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突然间,欧阳晨意识到,自己不是林小夕,也不是冯满。自己是在现实中,没有人对他做梦境催眠。没有人催眠,就无人将他唤圌醒……他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无边的恐惧感将他包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咽喉。
房子和村落都消失了,欧阳晨的眼前,匍匐着一口暗青色古井。那井口硕大,就像一个黑洞,不断有浓郁的黑雾,从井口涌圌出。让人感觉,它,在呼吸。
欧阳晨有些恍惚,这一瞬间,他无法分辨,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但好像有种,来自于身体本能的力量,推动着他走向那口井。一个从心底涌圌出的声音在告诉他,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口井中。他慢慢地走向古井,浑身颤抖地,往井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