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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过不去的列石

有一天,猴子即加在路上碰到了灰狼阿乌。他发现那只狼在用前爪揉眼睛,显得十分悲伤。

“阿乌,你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有什么事让你这般伤心。”即加问道。

灰狼阿乌哽咽道:“你知道吗,我的朋友,那只叫郊化的狐狸死了。”

即加不免奇怪:“怎么回事?前几天我还看到那只活蹦乱跳的狐狸,你怎么说他死了。”

“真的死了,嘴被炸飞了,死得很惨。是炸狐人干的事。”阿乌掩面而泣,说:“狐狸郊化是我的远亲,狐死狼悲,我怎能不伤心?”

即加决定把这件事搞清楚,他对那只充满哀思的狼说:“我一听说又有动物被摧残,就会感到揪心般的痛。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起向下,来到有人居住的地方。猴子即加让灰狼阿乌隐蔽在一个树林子里,自己到村子里去查看。在一个村子附近,他找到了炸狐人。

此时是冬天,那人穿一件带狐领的大氅,脚蹬一双毛皮鞋,和村人的装束完全不同。

炸狐人一般都是外地人,他们赶在数九寒天来到这里,因为此时猎取的狐皮质量最好。冬天山上的狐狸因食物短缺而向下来,在村子附近游荡。

本地人把狐狸称作狐子,把猎狐人称作炸狐子的人。他们用自制的火药包,里面装着火药、碎瓷片或小石子,用鸡肠子小心地缠裹起来,做成鸡蛋般大小的“药蛋子”。他们在夜间把药蛋子放置在有狐子出没的小路旁。狐子路过时闻到鸡肠子的气味,跑过来一口咬下去,嘴巴立刻被炸飞。有的当即死亡,有的虽还能跑几步,但跑不远就会倒下。炸狐子的人听到爆炸声,立刻跑过来收获他们的猎物。用这种方法不会弄伤狐子身上的皮毛,但手法极为残忍,有的狐子会在血泊中长时间痛苦地挣扎。

炸狐子的人并不住在村里。村人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的药蛋子也会炸死村人的狗,甚至炸伤村人。炸狐子的人住在村边一座小庙里。

晚上十一点多,待村里所有的屋子都熄了灯,炸狐子的人走出他的屋子。他身上挎着一个装药蛋子的皮包,右手拿着一个自制的手电筒。这个非同一般的手电筒里装着四节一号电池,几乎比普通手电筒长一倍。群山耸峙,在没有月亮的夜里,黑漆漆的夜色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漆黑的山谷里,普通手电的光束较弱,需要在电筒内增加两节电池以加强光束。

炸狐子的人在村子四周所有的路口都安放了药蛋子。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在床上,等着听那一声令他心花怒放的爆炸声。

炸狐子的人意想不到的是,根本不会有什么爆炸声了。因为,当他放置药蛋子的时候,猴子即加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炸狐子的人每放一个药蛋子,即加就拣一个,两个一前一后,一个放,一个拣。即加把所有路边的药蛋子都收起来,放进溪水里。

天快要亮的时候,炸狐子的人再次走出他的屋子。

他要赶在村人清晨出村前收起他摆放在路边的药蛋子。他在那些路口翻来覆去地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下一个夜晚,炸狐子的人格外警觉,他甚至没有打开手电。隐隐约约他感到身后有谁在跟着他。当他做出明确的判断之后,他放下装药蛋子的皮包,猛然转身,打开手电。在强光的刺激下,即加两眼什么都看不见,他抬起右手去护他的眼睛。就在这一刹那间,炸狐子的人猛扑过来,他抬起右脚,照着即加的头踢过去。即加惨叫一声,滚落在地。炸狐子的人跟上来又是一脚,即加艰难地爬起来,拼命地跑,一面长着树木的坡地救了他的命。

疼痛难忍,浑身瑟瑟发抖,猴子即加晕晕乎乎地在树上呆了很长时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即加振作起来。想到炸狐子的人此时正在干着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忍着痛,即加从树上爬下来,他要继续去阻止那个恶人的图谋。

在村外的路口,即加没有找到炸狐子的人摆放的药蛋子。想必那个狡猾的人改变了摆放地点。

必须找到那些药蛋子。即加在小路上徘徊,忽然他想到阿乌,也许那只狼会有办法?

猴子即加找到灰狼阿乌,把他的困境告诉了那只狼。

“什么?你被踢晕了?”阿乌自负地说:“要是我在场,我一口就会咬掉他的脚掌。我阿乌从来就不怕人,他们要是敢跟我斗狠,我立马让他们吃尽苦头。”阿乌骄傲地自夸了一番,然后说:“带我去,我要让你看看阿乌的厉害。”

即加把阿乌带到炸狐子人的屋前,让他熟悉了炸狐子人的气味。那只嗅觉敏感的狼获得了必要的信息,一路小跑,把炸狐子人摆放的药蛋子一个接一个找了出来。即加把他们统统放进小溪里。

凌晨,炸狐子人再次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摆放的药蛋子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必须抓住那只捣乱的猴子。

这一天夜晚炸狐子人出发前先把自己武装起来。他在口袋里装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手里拿着一根结实的大棒,皮包里装了一条绳子。

炸狐子人打开手电,依照往常的路线沿村边摆放他的药蛋子。与第一天相比,他的行动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摆好全部药蛋子后,他并没有回到自己屋里去而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埋伏起来。

半夜,猴子即加和灰狼阿乌再一次追踪炸狐子人的足迹搜寻那些药蛋子。灰狼阿乌依然雄赳赳地跑在前面。后面的即加隐约感受到一种危险。他一再提醒那只狼要小心点。阿乌大大咧咧地说:“真是的,少啰嗦!你们猴子个个胆小如鼠。你跟着我就行了,天塌下来有我阿乌顶着,你怕什么?”

正说着,冷不丁地一道强光照过来,灰狼阿乌觉得似有万道钢针扎进眼里,一时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顿时晕了头。正在晕乎间,一个大棒重重地砸下来,把灰狼阿乌打翻在地。炸狐人拿出石块,正待重重地砸下去,一旁的即加猛扑过来。石头擦着灰狼阿乌耳边飞过,打在旁边一块石板上,发出震耳的一声脆响。

灰狼阿乌爬起来就跑,瞬间消失在暗夜中。

等到即加找到阿乌时,那只狼卧在一片矮树丛里。“太可怕了。”阿乌声音发颤,浑身仍在发抖,“要不是我动作快,那块石头砸在脑袋上,明天那人会剥了我的皮。”

即加尽力安慰这只受了惊吓的狼。

直等到阿乌身体不再抖动,安静下来,即加说:“关键是那个手电,让我们想想办法把那人的手电搞掉。”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想再去了。”阿乌无精打采地说,“一想到那种刺眼的光,我的头皮都会发麻。”

即加嘲讽道:“不是说天塌下来有阿乌顶着,天还没有塌下来,怎么你就顶不住了?”

阿乌叹息道:“那个手电太厉害了,把我的眼睛都要搞瞎了。”

怎样才能把炸狐人的手电搞掉?即加想了个主意。

他们在村边一面坡地上找到一片灌木丛,即加让阿乌埋伏在树丛里,自己站在小路当中,等候炸狐子人的到来。

天快亮的时候,炸狐子人来捡回他的药蛋子,左手拿着一个大棒,右手拿着打开的手电。手电光照来照去,忽然照见猴子即加。

又来了,炸狐子人心想,这一回一定要逮住你。

即加似乎知道炸狐子人的心思,扭头就跑。炸狐子人跟在后面猛追。

上了一面坡,坡面相当陡,追了一段,炸狐子人脚下有些踉跄,前面即加速度也慢了下来。跑到那片灌丛前,即加按照预先选定的地点踅进灌木林,炸狐子人紧随其后。

早已埋伏在一侧的灰狼阿乌不失时机猛冲出来,一个精准的扑击,前爪搭到炸狐子人的右臂上,一口咬下去。炸狐子人痛得大叫一声,手里的电筒已然掉在地上。敏捷的即加飞跑过来,捡起电筒就走。阿乌与炸狐子人扭作一团,出了灌木丛,炸狐子人骨碌碌滚下坡去。

下了坡,炸狐子人丧魂失魄飞奔而去。

灰狼阿乌威风凛凛站在那里看炸狐子人狼狈逃窜,不觉哈哈大笑。“猴子,”阿乌得意地说,“你看那人跑得比兔子于飞还快。怎么样?我阿乌嘴里这口狼牙所向无敌,谁碰到谁倒霉。今天算是让你开眼了,知道我阿乌的厉害。”狼

“那当然,”即加赞扬道:“谁能有我们阿乌勇敢,把那人搞得抱头鼠窜。”

阿乌更加得意,昂起头,对着夜空嘶吼一声,吼声在山谷中回荡,给这暗的夜平添一种肃杀气氛。

狼的嘶吼声令即加兴奋,欣喜地说:“吼得好,就是要这样凶凶的,让那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逃之夭夭。”

他们转身又来到小庙前。庙门关着,阿乌用前爪抓挠木门,一面用尽力气嘶吼起来。

漆黑一团的山间顿时显得十分恐怖。

庙里炸狐子人正在清洗包扎右臂伤口,忽然听到门前刺耳的狼嗥声,像有一阵阴风袭来,冷不丁打个寒战。又听见木门嘎吱作响,好像那只野狼即刻就会冲进来。

炸狐子人心里着急,浑身颤栗着,四面环顾,一眼瞥见那个装药蛋子的皮包,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炸狐子人拎着皮包走到窗前,从皮包里掣出一个药蛋子,打开窗子,把药蛋子用力朝地面摔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药蛋子炸开来,火光一闪,碎瓷片四散乱飞。有瓷片打在灰狼阿乌的身上,痛得那只狼嗷嗷乱叫,掉头就跑。

炸狐子人看到一团黑影惨叫着狼狈逃窜,不觉哈哈大笑。

即加也被瓷片击中,疼痛难忍,但他仍跟在阿乌后面,追赶那只丧魂失魄的狼。

上了坡,阿乌也不辨方向,在矮树丛里乱钻,速度慢了下来。

即加追上来时,发现那只狼浑身仍在抖个不停。

即加问那只狼:“阿乌,你还好吧?”

阿乌急促地喘着气,声音颤抖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是火光,又是震耳的响声。我被子弹击中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即加说:“那东西不是枪,不过是个土炸弹。你身上又没有出血,下一次我们离得远一些就行了。”

“魂都吓得没了,还有什么下一次?我再也不愿见到那东西,实在受够了,我要回去了。”灰狼阿乌低着头,神情沮丧地说。

即加长时间地安慰那只狼,一再恳求他不要离开。

末了,即加说道:“不是说阿乌所向无敌吗?你这只狼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气壮如牛,一会儿胆小如鼠。”

阿乌胆战心惊地说:“不是我胆小如鼠,实在是那种爆炸太厉害了,我从未遇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费了好大的劲来劝说,灰狼阿乌勉强同意留下来帮助即加。

再一次转回来时,在离庙好远的地方灰狼阿乌就止住了脚步。

阿乌刺耳的嗥叫响起来时,庙里炸狐子人不禁心惊肉跳。他跳起来,抓起一个药蛋子,狠狠地朝窗外地面砸去。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来时,阿乌失魂落魄,掉头就跑。

即加又费了不少口舌,把那只狼劝转回来。

阿乌的嘶吼声再一次响起,火光闪处,药蛋子猛烈爆炸。吓得灰狼阿乌仓皇而逃。

就这样,一会儿炸狐子人被搞得心惊肉跳,一会儿灰狼阿乌被搞得失魂落魄。反反复复好多回,双方都被搞得疲惫不堪。

晨光熹微时,这种拉锯战终于停了下来。灰狼阿乌呆在一个树林子里,他不喜欢白天出动。

天亮了,即加来到庙前,他发现庙门大开,里面已是人去庙空。显然炸狐子人害怕了,溜走了。但不知炸狐子人去了哪里。

即加在庙门前徘徊良久,转回来又找到阿乌,他是来求阿乌的。他对那只狼说,“阿乌,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

阿乌开始时不大情愿,他被那些药蛋子搞得心神疲惫。即加不断夸赞阿乌的勇敢和能力,这对于提高那只狼的情绪很有帮助。末了阿乌说:“猴子,看来你离了我阿乌还是不行,是吧?”

来到庙里,灰狼阿乌在那里嗅来嗅去,捕捉到必要的信息后,阿乌沿着一条小路搜索前行。

这条小路把他们带到另一个沟里,那里也有一个村子。村旁有一条小河,过了小河,对面坡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房后山坡上有密密的林子。

阿乌钻进林子,指着下面那座房子肯定地说:“就在那座房子里,即加,你自己去看吧。”

果然,即加走近房子时看到了炸狐子的人。那人在屋里正忙着为自己的新住所做防御措施。

这是一座荒废了的破土房,房主人在离开这里时把木门拆下带走了。

炸狐子人在原先的猪圈旁找到一块荆条芭(篱),将它遮挡在门口,用木柱做支撑,以防野狼的闯入。

看样子,炸狐子人在未得到满意的猎物时不打算离开这里。这个凶恶的人带有一包令所有动物恐惧的土炸弹。即加,即加,对付这种土炸弹,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即加一边绕着屋子转一边思索。顺着门前的那条小路他来到河边。隔河可以看到对面的村子,听到鸡鸣狗叫。

河上摆放着一行列石。

在山里住过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紧走列石慢过桥。”

在大山里,坚实的石桥并不多见。木桥虽然也可见到,因他抗不住山洪,数量也不多。山里人常用的过河方法是“走列石”。

将一块块石头稳稳当当摆成一行,连接河流两岸,石头的上面露出水面并尽可能的平整。想要过河的人便可以踩着这样的列石不沾水地走到对岸去。

猴子即加望着河水出神。灰狼阿乌害怕带有药蛋子的人,炸狐子人怕狼,他们彼此互相害怕。药蛋子怕什么呢?药蛋子怕水。怎样把药蛋子搞到水里去?思索了一阵子,即加在自己的“金瓜”上拍了三下,有了主意。自语道:“脑筋转动,马到成功”。

即加先去找到水獭西留并请求他给以帮助,水獭西留爽快地答应了。即加又在先前的林子里见到灰狼阿乌,他要阿乌再去找几只狼来。阿乌本来就是一小群狼的首领,这件事对他并不难。

夜里,即加带着水獭西留来到小河旁。他们踩着列石走到河中央。这里水深流急。即加选了三块最大的列石,他让水獭潜到水里,把选中的列石底部一侧的河沙掏空。然后在列石上面洒了一些水。凛冽的寒风会把石面上的水冻成薄冰。

即加来到炸狐子人的屋子,从门的缝隙中悄悄挤了进去。这个临时以荆条芭做的门用木柱做支撑,即加拿掉那根木柱,荆条芭随即倒了下来。寒冷的山风灌进来,炸狐子人不由得打个寒颤。

就在这时,凄厉的狼嗥声响起来,骤然间打破了夜的寂静。凶狠的嚎叫此起彼伏,听得出来,那不是一只单个的狼。或许这是一群被寒冬的饥饿折磨着的狼,那种凄绝的嘶吼声似在说明,他们正迫不及待地要撕碎和吞噬即将落入他们口中的猎物。

这是猴子即加请来助阵的拉拉队,这个拉拉队专事散布恐怖。

在冷风和狼嗥声中瑟瑟发抖的猎狐人向门外扔出一颗药蛋子,猛烈的爆炸声压制住了狼嗥声,受了惊的群狼向后退去。一阵寂静过后,群狼重新聚拢过来,惊心动魄的吼声再次响起。

处在极度恐怖中的猎狐人精神几近崩溃。一种强烈求生的愿望促使猎狐人作出决定,必须尽快地逃出去,逃到对面的村子里,请求那边的人为他提供保护。

猎狐人接连向外扔出两颗药蛋子。爆炸声响起来时,猎狐人拎着皮包冲出屋子,朝河边狂奔而去。

群狼初时被爆炸声所震慑,当他们看到猎狐人开始逃跑,即刻变得异常亢奋,跳起来猛追过去。

一个孤零零的人在前面狂奔,后面一群狼紧追不舍。当狼迫近猎狐人身边时,猎狐人会甩出一颗药蛋子。这种危机时刻,药蛋子成了猎狐人的保护神器。

直追到小河边,猎狐人毫不犹豫踩着列石向对岸猛跑。跑到河心三块大列石上,那些底部掏空的列石翻了起来。猎狐人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栽到河里。

炸狐人从水里爬起来时,淋淋漓漓满身的水哗哗往下淌。他大声地咳嗽着,感到自己几乎要窒息。在冰冷河水的刺激下,浑身索索发抖。

此时,他一眼瞥见河边有几双发绿的眼睛,不禁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摸索那个装药蛋子的皮包,皮包早已落入水中。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淌着水奋力向对岸冲去。

当炸狐子人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时,他感到十分庆幸:手里没有了药蛋子,那些狼居然没有趁机追上来。

并非狼群不想追赶,实在是猴子即加事前有过关照,否则,那些饥饿的狼会把炸狐人撕成碎片。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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